林煜方才一时不忿从家里跑了出来,只是不满林靖从小到大令人窒息的操控,但眼下他也看出常浩轸脸上的为难;他是叛逆心起,一时冲动,但常浩轸的处境他非是不清楚,也不是不讲道理,不通人情。
“没事,彧之。”
他后退两步微微欠身,“那你留步便是。”
“诶——光霁——”
倒是林煜转身欲去后,常浩轸抬脚跨过了门槛,“你等等。”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几张褶皱的宣纸,“这是你昨夜酒醉后做下的策论文章——”
昨夜二人皆是酩酊大罪,几乎不省人事,常浩轸本也不太记得了,只是今日一早起来认出了林煜的迹,更是对文章的内容惊为天人。
林煜更像是个诗词歌赋,寄情山水的少年诗人,他从来都很少做有关时政策论相关的文章,连常浩轸这个同窗挚友多年来也是难得一见。
“你……”
他手里捏着那几张宣纸,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羡慕林煜的显赫出身,羡慕林煜的才华横溢,他羡慕林煜的一切,羡慕他好像从出生就得到老天的垂青。
“要回去誊抄一份给朱夫子瞧瞧吗?”
他接着说道:“老师看到了一定很高兴。”
林煜转身接过宣纸,“谢了。”
他看着常浩轸和自己颔告别后转身回到院里,在院门合上的一刹那,他把手里宣纸撕得稀碎,转身往东城门的方向走去。
城门边的杏花落下几片花瓣,他站在花影里;终于捧着那坛心心念念的葡萄佳酿,却依然是满身寥落。
已经无人与他共饮一杯,就因为林靖瞧不上,他连把酒带回家自斟自饮都不成——
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光霁公子”
,叹其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他被捧在天上,脚不沾地,时时感叹自己为何生如逆旅,曲高和寡。
他眼神愣愣地盯着手里的酒坛,却不知道少年在杏花疏影里寂寞满身,已经是他人眼中的一幅画。
“小少爷——”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少年或许有些矫情的顾影自怜,他一抬头,看见府里的小厮已经找了过来。
林府小厮不见了小少爷,急匆匆地找了出来,十几人的阵仗算不上多大,但胸口的族徽已经够让路人竞相退让。
慌忙间,林煜只得在被抓回去之前,把酒塞进了一个站在街边愣愣出神,来不及躲开的人怀里。
他不知道那人正是方才赏画之人。
戚同甫看着胸口溅落的酒渍,直到林煜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还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两个月后,文人雅集,他终于再见到了那个从画里走出来,把酒塞进自己怀里的少年,他也知道的少年的名字和身份——
林氏嫡出幼子林煜,表字光霁,晟京城内闻名遐迩的‘八斗才子’。
“上次唐突公子了,有没有弄脏公子的衣裳?葡萄佳酿颜色鲜红,不易洗净,公子住在哪里,我赔你一身的。”
这是林煜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一赔,便会赔进彼此的一辈子;只是那次之后,有人总念着对方上门,有人偷偷买来的葡萄佳酿也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得君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