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空间小,宁氏的丫鬟在厨房哭泣求饶的声音迎着风吹来隐隐卓卓,半刻钟后像被谁卡住了喉咙一般突然夏然而止。
因着是李家家事,宋师竹并不想过多参与,便让螺狮晚两刻钟去提膳。
所幸李家膳房没有因这场折腾就敷衍他们,菜色比起平日来还更丰盛。螺狮提膳回来后,说是李家厨子感念他们的恩情,自个掏腰包给他们提的份例。
封恒受伤的左胳膊吊在胸前,也庆幸李老太太没事,不过他庆幸的重点和宋师竹不一样——他叹了一声,要是老太太这一回真出了事,他家先生就得回家侍疾了。
封恒为宋师竹夹了一筷子青菜,道:“咱们待会过去看看老太太。”
这是应有之义。宋师竹点了点头,他们过去时顺路接上了李玉隐,同是搭李家顺风船的人,李玉隐过去探望也是应当的。
宋师竹看着李玉隐眼下的黑圈,默了一下,忍不住道:“表哥肯定没吃我先前让人送过去的安神丸。”
宋师竹的语气十分肯定。
李玉隐从小就不爱吃药。
怕他一直想着那一夜的事情睡不着觉,先前让螺狮送药时,她还特地叮嘱过叫他一定要吃。现在瞧他的面色,肯定是阳奉阴违了。
她忍不住气了一下,舅舅和舅母让他们一块上路,就是打着互相关照的意思。虽说她一直尽量避嫌,但她和李玉隐毕竟是表兄妹,看他憔悴成这样,她也不大好受。
李玉隐瞧着有些炸毛的表妹,心中一暖,只觉得这两日一直沸腾不停的脑袋有些降温下来,他温和地对宋师竹道:“我没事的。”
狗屁没事!
李玉隐的面色和李老太太相比,也是相差无几。
宋师竹进门之后看到榻上的李老太太后,便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上前和李老太太说话。
封恒和李玉隐都在外头,由李腾作陪。内室中,韩氏和李随玉却是一人一边服侍在李老太太身边。
韩氏这两日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虽然对外的事有李腾帮着,可船上也有不少事要她管着。不仅要打发丫鬟嬷嬷收拾当夜被砸得乱七八糟的舱室,整理总结这一回各项损失,还要对参加保卫战的镖师和家丁进行奖赏抚慰。
事情一桩一桩的,宁氏还尽给她添麻烦。
事态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韩氏每每想到这个问题,都想叹一口气。
李老太太病了之后,韩氏心中真是火烧般的气愤。她没想到宁氏居然有胆子把老祖宗给气晕了。
她从昨夜到现在,跟着李随玉两人排班侍疾,熬得脸色发黄,眼底都是血丝。
李老太太看着她那样子,摇头道:“你先回去睡一觉,总不能倒了我一个,还要再把你也拖累得倒了。”
韩氏却是道:“我年轻,老祖宗才刚醒,我在这里多看着一会儿。”
听她这么说,李老太太突然对宋师竹道:“我家这两个曾孙媳,要是能平均一下便好了。”
宁氏现在可是李家的禁忌话题,宋师竹正想着如何应答,在她身边的韩氏和李随玉,却都是提起了心,还以为李老太太要发作把她气晕的宁氏。
以李老太太现在的情况,可经不起折腾了。
没想到李老太太却转了一个话头,对宋师竹笑道:“前日船上硝烟未散,我本想好好谢谢你,可场面太混乱了,也不好说话。”
她说着,就让人把外头的李腾三人也叫进来,对着封恒和宋师竹三人笑了笑:“之前的事多亏你们相帮,以后要是你们有急难的事,我李家一定会鼎力相助。”
李老太太此话一出,韩氏便意识到自己的错处了,脸上不禁飞起一抹难堪的羞红。
她这两日实在忙,本来想着把手上的事处理之后再找宋师竹说话,可李老太太晕过去之后,就连交代丫鬟给宋师竹送些礼物的事,她也给忘了。
封恒正好站在她对面,把她的表情瞧个正着,顿了一下后,才对李老太太道:“老太太这话便太见外了。师徒如父子,我是正经拜入老师门墙的,前夜的事不过是守望相助罢了。”
李玉隐也跟着道:“同在一只船上,本来就要同舟共济。”
李老太太却是摇头:“这些客套话,你们也别说了。”
有些事情不是说出来的。刚才她醒来之后,已经听韩氏汇报了她这两日做的事情。在听到她忙得连一句谢的时间都没有时,她便觉得有些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