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若有人坐在这里,就会发现这双年轻的眼中再不复之前清亮,变得愈发深邃,那双上挑的眼微微眯起,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妩媚的样子——一个男人,做出这样的神态,简直可说是——风情。
“葵花宝典——哼哼,任我行啊任我行,你当真打得好算盘!”
缓缓抬起头,东方不败随手挑开桌面上的秘籍,指尖一个一个按过开卷上的两行大字,神色中带了三分缅怀,三分恨意,三分冷笑以及一分若有所思。
他如今这种情况该算做什么?
早年阅读的某些野史杂书上,曾提到过借尸还魂以及转世重生之类的传说,那些东西他向来只当做娱乐,从不曾放在心上。可近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无法不去思索,那些东西难道不仅仅是源于想象的稗官野史,而是真有其事?
他还是他,至少今日之前的人生确定无误是他自己所历经过的。今日所见,竟像是提前预知了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不,不能说是预知,那些画面不是静态与旁观那般呆板,根本就是曾经经历过一般。
虽然能记住的并不多,记忆中那十余年的时间大半也都是在练功以及争斗中度过,但有些事情却是刻骨铭心的——比如他拿到这本葵花宝典后半个月内下定决心净身,比如他殚精竭虑囚禁了任我行,比如十几年后被人围攻身死于黑木崖,比如之后与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孩之间的错综纠葛……
杨莲亭……莲弟……
想到那个人,胸口顿时翻腾起一片异样的情绪,若不是他月前刚刚亲眼见过那个男孩,他几乎要以为这份突然冒出的记忆——包括那个“杨莲亭”
——是他日有所思虚构出来的。
伸手摸摸后脑,早晨磕到的地方还在胀痛,这一撞可真是撞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东方不败勾唇而笑,不管那些记忆是如何来的,对他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目光落在桌面上,尤其是这套《葵花宝典》,那些“未来的记忆”
倒是帮他解决了最根本的问题。
四、
曾经
整整一天东方不败都没再出门,一直呆在屋中仔细“整理”
自己眼下的情况。
东方不败觉得,他此刻仿佛重生一般,若非那些记忆中的主人公确定是他,他简直要以为如今自己这个躯壳中存在的是另一个魂灵。
随着“前世今生”
的记忆被逐渐理顺,那些沉淀了数十年的阅历逐渐改变了他的人生观。记忆中的十余年宛如一场大梦,梦醒过后,看着梦中的自己,嗟叹之余还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感觉。
记忆之中的他在接下来的一十四年里,前两年用于完成了自己谋划已久的大业。他成功获得了教主之位,又因一念之仁留下任我行一命,将之囚禁在西湖孤山梅庄内的黑牢中。
这点很像他会做出的事,至少到目前为止,任我行对他还算不错,当然,这本《葵花宝典》除外。
“当初”
他拿到这本令天下人趋之若鹜的秘籍后欣喜若狂,同时也怀疑着任我行的用心——这本秘籍是神教的镇教之宝,甚至可以说是下任教主的凭证。他不认为任我行这种人会如此轻易的相信他,就算他表现得再好,以任我行现在的年纪,也不该过早的立下继承人。
直到翻开书页后,他才明了了任我行的用意。
欲练神功,引刀自宫,他此举分明便是想叫他做不成男人,从此因为自卑,再无法像过去一般睥睨跋扈,心安理得的站到最高位。
也正是这本秘籍,让东方不败对任我行的不满达到最高点,坚定了要将他从高位上拉下来的决心。
身体残缺如何?做不成男人又如何?只要能站在顶点,他不说谁又能知道?
那个时候的想法一如此刻,东方不败看着眼前的秘籍,就算是有着过去的记忆,哪怕没有那个方法,他知道自己也绝对会再度走上记忆中的道路。
《葵花宝典》之中的武功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当初”
他仅仅参悟了半个月,收获已非其他堪比,足见其精妙。他本就不是重欲之人,一心想攀至顶峰,斟酌再三,终于下定了决心。
每每想到此,东方不败都忍不住冷笑,任我行还真是掐住了他的弱点,明知他有多想变强,还特地以此神功诱惑——
他一遍遍抚摸着面前的秘籍,翻开来看其中熟悉的字句。怎么可能不练呢?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精妙的武学,一旦练成,旁人将再不足虑。
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想,在练成《葵花宝典》之后,他在两年内便夺得了教主之位,成功软禁任我行,意气风发的登上顶峰。无论何人找他挑战,都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不过短短数年,他就成了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再没人是他的对手。
就像他记忆里死前所言,初时一心一意只想做日月神教教主,想甚么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于是处心积虑夺得教主之位。其后又想着什么文成武德,中兴圣教……哈哈,机关算尽,却没算到自宫之后所造成的后果。
练过《葵花宝典》之后,一开始不觉如何,时间长了,因为自身的残缺,他的心理逐渐变得扭曲——东方不败闭眼感受着那些属于曾经的“未来”
的感受:残缺的自卑,扭曲的审美观,做不成男人的愤恨,面对爱人的痛苦……种种心理变化让他开始羡慕完整的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时的他,做不成男人也做不成女人,殚精竭虑想要获得的名利地位都已掌握在手中,越发显出内心的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