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狄银已挥戟袭来,方毅失了一臂,自知招架不住,横心一枪掷出,自己给利戟劈碎胸骨,长枪也洞穿了狄银的马腹,迫得对手落马。
方毅的近卫悲哭出声,疯般与蕃兵厮杀,方毅气绝时犹在望6九郎,嘴唇微动。
6九郎不知他要说什么,见人已没了,趁着狄银换马杀出围堵,直奔远处厮杀更密集的一处,那是韩七的所在。赤凰是赤火的军心,哪怕被敌人重重围住,只要她不倒,众多士兵依然能战到最后。
6九郎生生杀出一条路,冲近韩七的身畔。
长夜未尽,火光零乱,韩七通身给血覆住,唯有双眼明澈森寒,每一次追斩从不落空,马下无数尸体,宛如幽冥的魔神,然而蕃兵密集如蚁,仍在不断涌上。
6九郎扬声高喊,“韩七!”
韩七的眼眸掠过,毫无波动,扬刀劈碎了一个蕃兵的脑袋。
6九郎知道她已经杀木了,更加用力的吼出来,“韩七,方毅没了!”
韩七微恍一下,终于回神,现出一丝怔讶,“6九郎?”
她什么也没问,也无暇再问,环顾身侧没了可用的将领,垂下陌刀驱马跃近,嘶哑道,“方毅没了,你去!带人将后营的辎重烧了,我还能战小半个时辰!”
6九郎瞬间懂了,抓过一个熟悉的面孔,吼叫道,“伍摧,走!”
伍摧也战得昏头,给6九郎一扯才清醒,嘴都张大了,“怎么你小子——”
伍摧也只说了半句,带着一队人跟着6九郎猛冲,学着他绝不缠斗,一沾就走,等回神已经稀里糊涂滚进了营外的长草,又吞掉追进来的小队蕃兵,等从草中出去,十来人已换成了蕃兵的服饰。
纵然韩七将敌军的主力引在中营,闯到后营也难如登天,但6九郎扮成蕃兵,借着天光未明,四下混乱,根本无人留意,居然一口气蹿到了蕃军辎重的所在。
黑压压的粮车望去不见头,将地上的长草都压平了,还有几百士兵留守,伍摧瞧得吸了一口气,如此惊人的数量,自己这十来人哪够,还没点燃几辆就要给蕃兵聚拢宰了。
粮车的对面是牛马休歇的圈栏,扔着大堆干草,散出臭哄哄的粪味,没什么士兵把守。6九郎伏在暗处,眼珠来回打转,半晌后一示意,一队人悄悄摸进了牲畜群。
看守辎重的蕃兵望着中营的火光,正议论前头的战况,冷不防旁边的畜圈一阵马吼牛嘶,宛如炸开来一般。
蕃兵惊极望去,许多牛马屁股后头腾起了火,惊得满圈牲畜狂,轰轰冲出了栏圈,不分东西的逃蹿,甚至冲着粮车而来。
众兵赶紧阻拦,然而吓疯的牛马力大无穷,哪里挡得住。
这些牲畜的尾巴被人绑上长草,火焰在地上拖扫,很快燎着了大片野草,又沿着木轮爬蹿,随风卷舔车上的粮包。粮车紧挨着停置,顿时一辆接一辆的烧起来,蕃兵又是赶牛,又是去河边舀水扑救,乱成了一锅粥。
6九郎和伍摧带人混进救火的蕃兵,趁乱往粮车深处甩燃烧的木头,弄得火势越来越盛,有的蕃兵觉察不对,方呼一声就给利刀贯腹,满地火牛与火马乱奔,谁还顾得上其中的细微。
赤火军被绞杀得越来越少,韩七在激战达枷,陌刀依然凶猛,谁也看不出她双臂肿胀,每一动酸疲至极。达枷的实力不及狄银,被刀势压得汗出如浆,苦苦支撑。
冲天的火焰从后营燃起,火星随着热气四散,红光映亮了河谷,与天际的晨曦相映,汇成了绚烂而赤烈的朝霞。
韩七在浓烈的血腥中抬起头,感受夜风拂来的热意,就知道后营在何等盛大的焚烧,如一场华美无伦的火葬。
她微微笑了一下,倾最后的力量一斩,陌刀泛着森冷的光,映出达枷恐惧的脸,眼看就要将敌人头颈斩碎。
一刹那间,一支利箭穿透韩七的黑甲,刺入了胸口。
第5o章陷敌阵
◎他疯啦!跟着蕃军做什么?◎
狄银驻立后营,望着燃烧未歇的粮车,神情异常狰狞。
蒙布那硬着头皮禀报,“是赤火军,业已全歼,主帅据说是韩戎秋之女。”
达枷近乎难以置信,险些斩杀自己敌将竟然是一个女人。
狄银默了一刻,冰冷道,“伤亡如何?”
蒙布那禀道,“阵亡两万二,重伤一万七,轻伤三万。”
狄银寒气森森,目光阴戾,“一个女人用两万人折了我七成兵力,烧了十万人的粮草?”
蒙布那不敢说话了。
狄银的额角一跳,半晌迸出话语,“整兵撤回凉州。”
“那回鹘——”
达枷话一出口又闭上了嘴。
战力仅剩三成,粮草又烧了个精光,万一河西军援兵来击,岂不是全军覆没,当然只能撤了,然而出战时气势盛极,却如此狼狈而归,达枷恨不能将敌人的主帅活撕了。
狄银如何不恨,硬梆梆道,“给回鹘人传个消息,愿他们好运,赤火的主帅还活着?”
蒙布那回道,“暂时还有气,王子的一箭极深,军医不敢拔,不知能不能活。”
狄银的牙齿咯崩一响,“毕竟是韩戎秋之女,别给轻易死了,我要她活着慢慢领受。”
日头渐高,河谷黑烟袅袅,血腥遍地,数不清的尸体交叠横摞。
河滩边一个死去的蕃兵忽然动了,坐起长嘘一口气,正是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