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卻不滿:「問你有何想法,你這麼看著朕,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於是褚離歌正聲道:「依照我朝律法,棄妃入殮,不可葬入皇陵,昭妃只能與宮女同葬於亂葬崗。既然是祖傳的規矩,那麼兒臣本來認為,依律照辦便是。」
「本來?」昭明帝探究著這個說話只說一半的兒子,「那麼現在呢?」
褚離歌看了一眼昭明帝,聲音低了幾分,繼續道:「現在,父皇既然傳召了兒臣,想必是心中有了其他想法,那麼父皇的想法,便是兒臣的想法,所以兒臣無話可說,只聽父皇說。」
昭明帝放下茶杯,嘆笑了一聲,似乎對他這話很是滿意,「你啊,不似太子那般刻板執拗,也不似蕭王那般深藏心思,偶爾聰明,偶爾犯蠢,倒也挺能揣度他人之意,順便討了他人歡心,挺好。」
昭明帝說了這麼許多,可褚離歌偏偏專注於「犯蠢」二字,面上立刻擺上了一副「……」的表情。
他當即便犯了蠢,一時竟聽不出他父皇這話是褒還是貶,是夸還是諷。
不過昭明帝沒有給他多餘的時間再去揣度,轉而問道:「知道朕為何會與你商量此事嗎。」
褚離歌立刻答:「知道。」
「哦?」昭明帝挑了挑眉,「那你說說。」
這一次,褚離歌可不是打腫臉充胖子非要說知道,他是當真知道。
他正聲道:「二十年前關雎宮遇刺一案疑點諸多,直到今日也未t?有定論。然涉事之人,皇后已入了冷宮,昭妃已去,太子為皇后養子,蕭王為昭妃親子,此二人在昭妃下葬一事上定會有所衝突,不論父皇偏了誰,難免都會落人口舌,無法做到周全。可是兒臣與兒臣的母妃從未牽扯入當年的事件中,父皇將與昭妃有關之事交由兒臣去辦,想必定能堵住悠悠眾口。」
昭明帝聽了這話十分滿意,面上露出欣慰的笑,「離歌啊,你可知朕從前總收到彈劾你的摺子,亦時常有好事之臣在朕面前多番進言,說你只念風花雪月,不顧朝綱社稷,空掌大權,卻不做正事。可朕今日看來,你心思縝密,可不似那些庸臣所說的那般頑劣不堪,挺好。」
這是昭明帝今日對褚離歌說的第二個「好」字。
褚離歌心中得意卻不忘形,依舊不緊不慢道:「謝父皇謬讚。他人在背後是如何說兒臣,兒臣心中並不在意,只要父皇知曉兒臣向著您、向著朝堂的一顆心,便足矣。」
昭明帝又笑了,「你啊,話說得好聽,向來也能說到點子上。」
正說著,昭明帝低下了頭,手指在茶案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悠聲道:「可這件事,你還是沒能真正說到點子上。」
褚離歌一怔,「兒臣愚鈍,還請父皇明示。」
昭明帝看著他道:「你說得不錯,你與你的母妃宣妃從未涉事其中,確實是替朕出面處理此事的最佳人選,可是朕選你,卻不僅僅是因為你合適,而是因為,朕看重你。」
看重。
昭明帝輕飄飄的兩個字,落入褚離歌的耳中是沉重的一聲響。
這樣的兩個字實在微妙,若是被那些文武大臣聽了去,勢必會在朝堂之上引發軒然大波,東宮與南霄宮背後的勢力也會此消彼長,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昭明帝豈會不知道這兩個字分量之重,可他依然在今日,在御書房,在只有他和褚離歌的這方寸空間裡,對他的這個二兒子,親口說了出來。
褚離歌當即撩袍跪下,「兒臣謝父皇!」
「謝什麼?」昭明帝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卻並未示意褚離歌免跪起身,在舉止間便默認了他的這個「謝」字。
「從前朕看重褚蕭,將東宮之位給了他,可他近日所為卻令朕煩憂,尤其是在與趙臨鳶、岳姬遙這等兒女私事上牽扯不清,實在有失皇家體面。朕已對他多次敲打,他卻始終冥頑不化,既如此,朕何不再擇一個另朕滿意之人?你與褚瑟在朕心中孰輕孰重,想來也不用朕多說了吧。」
褚離歌眸色一亮,立即抬聲道:「兒臣定肝腦塗地,為父皇分憂。」
昭明帝冷不丁地笑一笑,「漂亮的話可以說,但說多了,可就膩了。朕將話說在前頭,朕從來便不喜男兒為情所困,今日朕可以為此棄了褚蕭,他日同樣可以為此棄了你,希望你不要如他那般冥頑不化,自毀前程。」
褚離歌再頷:「兒臣明白。」
「當真明白?」昭明帝還是冷笑,「我看你還是不明白,那朕不妨再說得清楚一些。張大學士之女張晚河賢良淑德,知進退、懂分寸,是個好妻子。這些年來你與她相敬如賓,從未惹出什麼兒女情長的禍事,朕很是欣慰。但過去風平浪靜,不代表未來皆是如此,朕奉勸你一句,好好對待這位翊王妃,切莫再念著舊人,負了人。那承歡宮的扶歡姑娘再好,終究也不是你的人。」
「……!」聽了昭明帝這最後一句話,伏跪著的褚離歌一怔,手指驟然捏緊。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的父皇今日說了這麼多的話,真正的意味在何處。
他不喜男兒為情所困,做出荒唐之事,他過去曾經多次敲打褚蕭,可今日的這番話,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敲打。
他今日可以為此棄了褚蕭,他日同樣可以為此棄了自己。
「兒臣,知罪!兒臣定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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