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小时多病,常年用中药泡澡,身体便总带苦香,那味道并不十分浓郁,只微弱的一点,但就那么一点儿,却生生拉扯出陆行州胸腔深处的一口气,与劣质肥皂的人工香精杂糅交错,在他一整个鼻腔里造反,稍一不留神就会蹿进他五脏六腑的细胞里。
“时间晚了,早些休息吧。”
所以他说。
沈妤听见陆行州的话,低头难免有些失落。
她没有看见陆行州僵直的背,以及下颚绷住的一整根线条,所以她也就不会知道,这个晚上,陆行州并没能真的早些休息——
他意外地失眠了。
姚之平与陆行州同睡一床,但他是个从不会失眠的人。
姚之平回到夕山十三年,抛去年少时忧国忧民的念头,已经依稀有了姚村长年轻时的影子,热切双眼,一张枯涸的脸。
他没有对象,于是身体也就意外的坦荡着。
家里的水田变成午后盹里的一张床,后院老母猪四起的哼声代替了梦里妖娆丰满的姑娘,还有一只飞檐走壁的老公鸡,像极了他的亲生儿子,日日盼他归家,嗷嗷待哺得厉害。
人间闲事无三两,日子过的平淡,一夜好梦自然就能到天亮。
沈妤日上三竿醒来,院子里已经没了旁人。
陆行州靠在窗台的阴影里看书,没有声音。
他这人好静,他的书也经不起吵。
沈妤揉了揉胳膊从床上下来,低着脑袋寻找吃食。
她见家中无人,索性也就不穿鞋子,光着脚丫贴在水泥地面上,脸上咯咯地笑,就着地上的脚丫子吧嗒吧嗒的响。
陆行州此时抬起头来,指着不远处的地方,突然低声开了口:“把鞋穿上,吃的东西在灶台里。”
沈妤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机灵,瞬间收拾好身上的孩子气,抿着嘴巴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