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术真将殷错拨弄玉扣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指梢轻轻摩挲他的腕骨,微笑道:“是你要我戴着的,我怎么敢拂少爷的意?”
殷错撇了撇嘴,探身过去凑在他唇上半亲半咬地印了印,半是不懑半是软语地撒娇道:“呸,你几时当过我是少爷肯乖乖地听我的话了?方才我叫你别进那么深,你倒是忤逆得很高兴呐,这会儿却好意思装蒜啦?”
阿术真闻言不觉又是一笑,他虽未开口争辩,但眼中笑意颇为促狭,显然是在揶揄殷错方才明明喜欢得很,眼下却来倒打一耙的“口不对心”
。
殷错更是不忿,怏怏不乐道:“再说了,我当不当少爷倒是其次,我是你契兄总不假罢?又哪有你这么待契兄的人了?成日都是你啊我啊地直呼其名,不然就是殷错长殷错短,哪有半分柔情蜜意了?”
阿术真问道:“你想我喊你什么?”
殷错侧头想了想,道:“那你叫我声哥哥来听听。”
阿术真道:“我可从没叫过人哥哥,这有什么好听的?”
殷错奇道:“你小时候跟阔连一道玩的时候难道也没叫过他哥哥么?”
阿术真道:“没有。”
殷错拧了拧他脸颊,笑道:“好罢,那你叫我不叫?”
他原本也就是随口调笑而已,没指望阿术真当真会应他。毕竟阿术真从来不似殷错这般要哭便哭、要笑便笑,向来不会拘着自己,撒娇耍赖、撒泼打滚全都信手拈来。阿术真平日里大多时候还是较为内敛,就算他与殷错这般熟稔,年纪尚且也还小过殷错,却是从来不喜在殷错面前有什么示弱之举,倒是殷错常常显得比他稚气得多,故而殷错料想纵使是调情,阿术真多半也是不愿这般黏黏糊糊地叫他哥哥。
孰料阿术真却过来揽着殷错的肩,当真十分乖觉地叫道:“哥哥。”
殷错本是一句揶揄之言,但眼下听他当真这么叫了一声,却又不禁心中微感涩然,自然是因阿术真先前所说那句“从没叫过人哥哥”
而想起了额哲先前与他说过阿术真幼时所受的诸般不幸与苦楚,目中不觉柔情更甚,愈是轻怜爱密。他握紧阿术真的手,凑到阿术真颊边吻了吻,轻轻应了他一声,微笑道:“好啦,哥哥疼你。”
“叫也叫了,你眼下总高兴了罢?”
阿术真却不甚在意,只是笑了笑,捏了捏殷错的虎口,说道,“你累不累?你若是不累,便随我去个地方。”
殷错颇感奇怪,也不知他为何三更半夜的蓦然又想要出去,便道:“累倒是不累,只是眼下夜深露重,怎么忽然想出去?”
第44章卺酒
阿术真扣着他的手,轻轻捻了捻,说道:“去瞧瞧国师的剑冢。”
殷错闻言不觉惊诧,奇道:“波旬尊者吗?”
“是的,”
阿术真道,“他是尸身由我大师兄宝哲上人带回了密宗去天葬,但他的剑冢是由我所立,这也是国师生前的意愿。”
殷错睁大眼睛,说道:“他的剑冢?”
他此言之惊,自然惊的是不知波旬尊者竟而也使佩剑,要知习武之人,内功越高,越是不依仗外物之利,多是使赤掌而非刀兵,一来是倨傲自持身价,二来也是过招之时好给小辈留情面,故而殷错却也是从不知波旬尊者竟然也是使剑的。
阿术真目光微微抬起,瞥向那柄玉昆刀,向来没甚神情的脸上难得地颇为显出伤感之色,说道:“国师年轻之时乃是乙毗珠一带的冶金名匠,他出生低微,幼时便在铁铺之中当学徒,他一生之中铸造冶炼了不少名器刀兵。”
殷错愕然道:“所以……所以玉昆刀也是波旬尊者所铸的么?”
阿术真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这是他毕生所铸唯一一把名刀。国师当年也是依靠这门手艺入了密宗,而后方有此良机得授密宗绝佳武功。但原主故世,刀剑亦是要跟着入土。我并未皈依,终生难进密宗门下,便也只能靠剑冢以此托思。”
殷错想起额哲先前所说阿术真的身世,料想阿术真幼时孤苦无依、处处遭人鄙夷,恐怕一生之中,对他无甚所图、真心相待之人都是屈指可数,因此他也就长成了这般冷冷淡淡的性子,而看他如今对波旬尊者这样满怀孺慕之情,料想波旬尊者虽未正式收他门下,亦与他无血脉瓜葛,可在阿术真心中波旬尊者却是远比他那些同宗共祖的血亲要恩深义重得多。
故而殷错听了阿术真所言也是不由得心下软,伸臂过去轻轻拥住了阿术真,小声道:“他既是你的恩师,那我自然也理应跟着你一道去祭拜的。”
殷错既然言道是祭拜,他是感怀波旬尊者生前对阿术真授艺、教诲的恩情,自然对波旬尊者也是心怀崇敬之意,因此不便空手过去,虽不知密宗与西域一带的风俗,便只得按照汉人的礼节,携了素酒与贡品,同阿术真一道过去。
波旬尊者的剑冢之处并不甚远,两人夜间拍马而去,越行越低,不过多时便到得那谷地之中,转得几转,持着火把,进入一个黑黝黝的洞中。
入得洞内,火光一照,殷错便见得洞中正中乃是一座十分端方规整的小小石墓,墓中却是空棺,棺前放置着密宗的经幡与骨坛,而四周石壁前立着的是无数寒光凛然的利器宝刃。
殷错便跟着阿术真以手椎膺,跪了九跪,跟着便洒奠而祷祝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