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已经连续几次昏迷,每一次总有两三天才能醒来,神志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医官已经束手无策。
因为皇帝病情不稳定,七军军长都暂时留在了帝都,没有动身返回驻地,而到了十月中旬,一次朝会之后,皇帝再次晕厥,这一昏迷,便长达七日之久。
医官们进进出出,日夜轮值,终于还是有为首的医官向柯依达及安瑟斯隐晦地暗示,是时候准备后事了。
饶是心里已有了准备,听出他话外之音的柯依达还是本能地倒退了半步,心中一片空荡。
大概也是猜到了什么,在这几天内,修格·埃利斯公爵与埃森·凯瑟侯爵两位枢机卿,丝毫不敢怠慢,一直带领国务省几位宿将重臣在寝宫之外等候,而皇帝终于在第七天的傍晚悠悠醒转,睁开了眼睛。
他数天水米未尽,醒来只略略喝了点米粥,便不再进食,整个人显得虚弱而苍白,唯独那苍冰色的眸子里还带着一丝锐利的光芒。
柯依达却也心知,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她垂下眼,掩去眸中的感伤,替他拉上被褥,声音轻柔:“修格卿他们都在外面,陛下有什么话,可以叫他们进来说。”
皇帝却是摇了摇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安瑟斯,缓缓地道:“你先出去,朕与你姑姑还有话说。”
安瑟斯微怔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寝殿里便只剩下皇帝与柯依达兄妹二人。
皇帝倚在病榻上,气力衰微,但是目光深沉,如水般缓缓流淌。
“该交代的朕之前也都交代了,储位已定,朕身后之事也没有什么可争议的。”
他幽幽地道,“只是,有一句话,朕想问你。”
“柯依达……”
他轻轻地唤她,“你恨我吗?”
柯依达微微变色:“陛下?”
皇帝却是收回目光,瞳眸放空,深远寂寞。
“我有时候在想,你或许应该恨我。”
他唤了自称,声音轻缓,“如果当年,你只是阿奎利亚斯家的小姐,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失去自己的爱人,又与自己的骨肉分离,至今孑然一身,孤独寂寞……”
柯依达很久没有说话。
她的思绪停留在很遥远的时空里。
过了很久,她方才开口:“或许吧,可是,如果不是皇帝哥哥,我或许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执掌帝国重兵,灭冰族,定古格,虽然栉风沐雨,艰苦卓绝,可是热血毕竟没有白洒,倘若我的生命之中,只有公主的锦衣玉食和安逸,而烧了那些轰轰烈烈的过往,或许也是无趣的吧……”
皇帝看着她,捕捉到其中某个久违的称呼,眼底竟有了几分湿意:“皇帝哥哥……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我了……”
柯依达听他这样说,一时愣住,那些曾经的猜忌与怨愤,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她的喉咙里禁不住哽咽,微微俯下身,伸出手去,握住他瘦削的手掌:“我不恨你,哥哥。”
她说完,眸中有泪,温热湿润,砸在纤细的手背上。
皇帝的眼角溢出泪光,却有欣慰的快意,点了点头。
他深吸了口气,道:“去把安瑟斯叫进来吧,我再嘱咐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