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说当媒婆这事儿,妇人家上了年纪都挺热衷,就好牵姻缘。但拉纤做媒这事儿,咋说呢,媒婆也不好当啊,若是经自己手促成的新人婚后日子过不好,不但会遭来埋怨,严重些的还会结仇。
故而结亲这事儿,无论男女方,实是慎之又慎,都要找那知根知底的才好。
三花是女婿的亲表妹,陈大舅家是个啥情况,赵素芬甚至都用不着私下询问女儿女婿,一道在山里住了这么些年,一起经历这么多事儿,他家品行如何,陈大舅两口子是个啥样的人,三花是个啥性情的姑娘,赵素芬长了眼,她自个会瞧。
起了心思,那便有些收不住,尤其是虎妞出生后,她那老亲家日日抱着孙女亲香,都是这把年岁的人了,瞧着咋不羡慕啊?虎妞是她外孙女,她自也疼爱,可她也想抱孙子呢。
三个儿女,她唯独对满仓亏欠最多,眼下他到了说亲的年纪,又有个万般好的好姑娘在眼前,自是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促成这件事才好。
后来的事儿也怪可乐,两个当亲娘的私下通了气儿,分别去问自家孩子。
往日里逗趣归逗趣,到底没放到明面上来说,每每说笑两句后便作罢。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性质便不一样了,三花听完红着脸连连摆手,羞到险些话都说不出来,结巴道:“不,不成。”
大舅母伸手拉过浑身僵直的闺女坐在床沿,压低声儿问道:“咋不成?满仓是你表嫂的亲弟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最好不过。他家人口也简单,就你赵婶儿一个亲娘,余下的就是你表嫂和狗子,她们母女品行如何你最清楚,都是好性子人,你赵婶儿也不是刻薄媳妇的那种婆母。还有你表嫂,你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姑娘,不说远了,就说咱家隔壁那户,那家的媳妇和大姑子就不对付,那家人又偏向自家的闺女,媳妇在婆家受了委屈,男人还叫她让着些亲姐,可真真是一肚子委屈没处说。”
三花依旧红着脸不吭声。
娘说的道理她都明白,她晓得自己性子软和,还是小气人,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受不了一点委屈,别个若是大声凶她吼她,她能吓得流一日眼泪。
更不敢与别人争执,嘴笨说不过,爹娘在她小时候就说日后给她说亲要上些心,得找家里人口简单的人家,公婆还得性子和善,男人脾性不能太凶,最好是没有姑子,后头这个也是看了隔壁媳妇后添的……姑嫂关系难处,妯娌关系难处,婆媳关系难处,甚至是两口子,若是性子合不上,她后半生就该泡在泪水坛子里了。
爹娘处处为她着想,三花心里都明白。可,可她比他大好些,他们不合适呀!
正好隔壁屋里也在说这事儿。
当娘的有想法可不成,还得问孩子自己的意见,尤其是赵素芬,她心头觉得亏欠满仓,更不敢私下做主,免得儿子心里不愿意,却得顾忌娘违背本心做不愿意的事儿。
结亲结亲,结的是两姓之好,何况还是闺女婆家的表妹,各方面都要考虑到。
母子俩坐在桌旁谈心,谈的内容自然是和亲事相关。
赵素芬不像大舅母直奔主题,她是先聊了聊山里的生活,说挺好,虽没村里那般热闹,但日子过得舒心自在,除了有些许不方便,其他再没有不好的地方。
又问满仓和姐夫学了这么久猎户手艺,如今可敢一个人出门打猎?又关心道:“听你姐姐说,你姐夫耗衣裳鞋袜得很,出门一次衣裳坏一次,做再多鞋子都不够穿,你平日里有啥缺的一定要告诉娘,可不能闭着嘴不吱声。”
儿子的衣裳鞋袜她不时便会检查一番,鞋子也是,得了空便抱着针线篓子纳鞋底,眼下说这些是老母亲的唠叨,也是心疼大儿。早年她想唠叨都没得机会,如今人在跟前,可以关心冷暖了,说再多都觉不够。
“敢一个人出去,但不敢走太远,路不熟。”
不似有些当儿子的不喜亲娘唠叨,满仓极是珍惜娘在身边的日子,这也是为啥家里的妇人都喜欢他,甭管是对长辈小辈,甚至是她们这些个妇道人家,从来没不耐烦过。
满仓抬头,见娘含笑望着自己,忍不住跟着笑了笑,怪腼腆的:“有娘在,再没有缺过衣裳鞋袜。”
每回从衣柜拿出前日被树枝刮坏的衣裳,看见破口处缝着密实针脚,他心头都有一种满足感,有娘的孩子是不同的。
“你是个稳重妥帖的孩子,娘不担心你在外头,晓得你心里有数,就不多唠叨啦。”
赵素芬笑眯眯看着儿子,突然话音一转道:“昨儿我恍惚看狗子套衣裳,上个月新做的,这个月穿袖子就短了一截,就眨个眼的工夫,你们就长大了。”
满仓还以为娘在和他聊狗子,结果越听越不对。
“平日里没注意,眼下才发现,不但狗子一天一个样,连我的满仓也是大小伙子了。”
赵素芬笑着说,“若这会儿还在村里,娘都该给你踅摸人家了!”
一说起这事儿,满仓的脸顿时红了。
“眼下咱们在山里头生活,看山下那个架势,怕是一时半会儿打不完仗,外头的事咱们小老百姓说不准,就说你的人生大事,可不能因此耽误了。娘眼下有个想法想与你说上一说,看看你是啥想法。”
满仓心头砰砰跳,垂在膝头的手攥紧了。
赵素芬没发现儿子浑身紧绷,她低声说道:“娘看上了你大舅母家的三花,姑娘要比你大几岁,性情和长相都是好的,咱们两家知根知底,若是有这个缘分,娘瞧这婚事不比你姐姐的差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