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可悲的是,没几个同窗对她这种经历好奇、意外。
绝大多数人都认定,她因为追求者太多,早就看中了某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好像她孜孜不倦地学习努力,只不过是为了嫁得好。
她不会鄙弃低看那样的人,个人有个人的选择而已,问题是她自己不是。
而她的结果,是荒唐可笑得让她一度时时暴躁到想发狂,却是有苦不能说。帮忙不成反而给予自以为的同情的人,没经过也听说见过太多了,那几乎是她惧怕的。
到了,她破罐破摔,随波逐流。
她随的波,是祖父祖母安排的路。
两位老人给她的选择,在当时当然不止孟连江一个,孟连江是最平庸但也相对最不容易因背景出问题的一个而已。
其他的,形象大差不差吧,她只隐约有这个印象,其他的条件是要么有才,要么有财,要么有势,要么两者甚至三者兼备。
结果,她选择了孟连江,因为祖父母睁着眼睛说孟连江有才。
她只看得出孟连江眼里的不安分,或者说能洞悉他想通过她改变处境、周边人眼光的势利心态,迟早得分道扬镳。没预想到那么快罢了。
横竖她势必得再一次接受安排,与其找个鸡肋,不如找个打一开始就能看出劣根迟早离婚的。
很多年里,没有第四个人知晓,祖父母特别失望兼意外,骂她除了学外语之外,整个儿一猪脑子。
她冷笑,说自己也纳闷儿,大概是隔辈亲之余还隔辈遗传吧,就跟不少癌症似的。
二老恨不得打死她,只是碍于她不做选择更不可控的前提下,说要从速张罗起婚事,她要是敢胡闹,他们就敢把她父母的饭碗也拿掉。
她无所谓,说能结就能离,那男的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许,其他的看着办吧。
那时又何尝看不出,父母出于事业上的缘故舍弃了她的追求。
她就想,现世报没到父母身上,倒是报复到了她这儿——在彼时的她想象,自己在事业与至亲之间做选择的话,她也说不好选谁。
那时的杨清竹并不知道,何为母爱、母女,更料想不到,她对女儿的爱,以及后来与女儿十多年遥遥相隔又入骨牵念的矛盾至极的心绪。
与她曾以为的母女之间的感情,是绝不一样的。
结婚起,杨清竹就想方设法避孕了,奈何方式有限。那时避孕药物都不是不常见而言,遑论定期买到。
“蕾蕾,妈妈很抱歉,起初根本不欢迎你。”
杨清竹不知是第几次拭泪了。
只是,这一次,在她抬手之前,便有更绵软温柔的手落到面颊,轻而又轻地拭去泪滴。
“换了我也不会欢迎,但我这么笨,出生前到四岁左右,都没记忆的。”
孟蕾声音软软的,“可真是的,我都不会知道的事儿,干嘛说呢?我又不会知道,知道了也只会更心疼您。”
杨清竹吸了吸鼻子,“只是起初,真的。
“怀疑怀孕后,说实话,我不想确定,可从那起的第二次生理期没到之后,很奇异的,我开始想象你的模样,也再三反思,确定这是我选择的生活带来的必然后果。而我期盼。
“我真的没计划过要孩子,但事到临头,我盼望你的出现、陪伴。
“最终打垮我那段婚姻的,是另一方的出轨。
“最早是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同学,小心翼翼地要我留心枕边人。我相信她们没有造谣的理由,开始留心。
“之后,有人寄给我一张照片,女方的样子,我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是不是李玉萍,那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抱着那女的啃的是孟连江。
“——这是我生平中其次要跟你道歉的事,我从看到那张照片起,就认定你生父是一头什么都想染指的猪。
“不是想抬高他出轨的女性,当时真的那么想。
“后来发现,我那种态度会在无形中引发你的反感——明明是你觉得很好的父亲,我无意中一个眼神一句话,或许就会让你解读为,他是你需要绕着走的连清道夫都嫌弃的污秽,但在你的印象中完全相反。
“我这种有意或无意的态度,对你的成长没任何好处。
“可我当时真的不知道,我真的没意识到,意识到之后努力调整改变了,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担心已经来不及……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那么蠢,先选择婚姻又没能力掌控,有你之后又不知道怎样做好一个母亲。
“蕾蕾,你是我命里最明亮的光,可我却总引着你往黑暗的地方走……
“真的觉得,从回来到如今,每时每刻都是在天堂,失真似的美好,可我知道我不配。偏偏另一面又相信是真的,希望一切照着这步调走下去。”
孟蕾眼底泛起泪意,紧紧握住母亲的手,“那我也要道歉,以前不够爱您也算了,还动不动发脾气,总呛您。
“其实每次我都知道自己不对,最不懂事的时候也知道,起码有一半的过错,可真的没勇气认错。
“不管苏衡指出的话多重,我还是觉得,您是妈妈,会原谅我,就算不能,也愿意等我迟早打去的一个电话。
“我实在是没想别的,今天以前,我还自以为替您想了很多,其实不是,百分之一都没有。
“对不起。”
她说着,已然是滴泪成行,语声哽咽,“妈妈,我爱您。
“永远。”
最无忧
经过一番交心的倾谈,杨清竹与孟蕾的母女关系,真正亲密无间起来。
老实说,之前的杨清竹,很多时候对女儿做不到无所顾忌,想批评的时候会改为劝说,想劝说的时候会改为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