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回了一趟家。原因是我收到了父亲的传讯:“归。”
只有短短一个字,这说明不了什么。我没有任何打算。
本该如此,可奈何忽然想起过几日就是金瑰节,我需要回去取一个东西。
家在瓦尔哈拉,离首都德鲁伊几百公里。我驾驶飞行器来回差不多一天,或许开快点还可以赶得上晚饭。我和副官说了一声我要离开一天,没有理由,他并不能拒绝我。事实上,没有人能阻止路易斯作出的决定。只不过在我拿上外套时,他跟在我的身后嘴巴一张一合的,似是要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只是时不时眼睛看向我又看向桌面的文件。金瑰节要到了,要处理的东西成倍增长,堆积在我桌面上的文件要堆成小山了,但这已经是我处理了一天的结果了。我当作没看见,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句:“交给你了。”
开了个玩笑。谁也不会当真。副官面露苦笑不敢跟在我的身后,我朝身后挥了挥手,好心情地离开了。
……
我曾经疑惑过路易斯当上元帅还跟个没事人似的,隔三差五回一次家,清闲得很。现在我倒是明白了,这小子大概是把工作都推给了副官。
确实是个聪明人,可也仅此而已。
……
下了飞行器,我见到了母亲。她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金色的长发利落地盘了起来,一身朴素的白色长裙,身上没有任何装饰。在我走过来时,那双浅色的眼睛就寻了过来。
母亲一见到我就流泪,像是一场雨在森林里下了很久,晃悠的雨,连绵的雨,只听到雨打树叶的声音。只是,母亲。纯洁无瑕的雨,落到树叶上尚有一分新意的绿,可滚落到泥土里,连那一点晕染的深色都看不分明。
她会哭,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自那以后一次都没来看过她。母亲快步上前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一双流泪的眸子紧紧盯着我,没有说话。我扮着路易斯的笑,问她看到我活着不开心吗?她仍是没有说话,原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进来吧。”
母亲说,声音嘶哑低沉,我甚至差点没认出来。
……
进门后的大厅里,父亲正坐在那。母亲径直坐到了父亲身边,我则坐到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不必在说什么,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时我就明白了。
他们也明白了。
血缘真是神奇的东西。
它可以让两个人那么相似又那么不同。就像小时候,我还没穿上裙子,没有留好长发。我和路易斯无限地接近,却总是能被他们一眼看破。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母亲无法再忍耐,她捂住了脸,挺直的脊背深深地弯了下去,那一瞬间仅用一根簪子盘好的头发散落,木质的簪子掉落到厚重的地板上没有声响。
这是诅咒无法摆脱的无论怎么逃离都无法摆脱的诅咒亚特兰特的诅咒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样残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孩子。
空荡荡的房间里浸满了水汽和母亲嘶哑的声音。
父亲轻轻抚摸着母亲的背,深红色的眼睛看向我摇了摇头。
不应该。他说。
我爱你们,和路易斯一样。我说。
可是爱啊,不见得是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有正面效果,起码在此时此刻,它折磨了我的家人。
往前推的数年,我的人生里一直都有一条螺旋楼梯,那里同时通向我的房间和大门。
每一阶,每一天。日复一日,坐在窗前,我对每一个日子都失去了概念,它们丧失了各自的名称,在我眼里一切趋同。我的窗前正对房子的大门,那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路易斯驾驶的飞行器,甚至是下来时路易斯身上万年不变的军服上的金属纽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