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战战兢兢地起来,愈觉得圣心难测,亦或者说弘光帝这张笑脸实在欺骗性太强。
若不是她心里一直绷着根弦,定会被他这副和颜悦色的亲近模样骗了去。
听起来他是在夸赞她破案有功,实际不过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不管她是身在刑部,还是锦衣卫,当然都是皇帝的人。
可她刚才一时大意,竟没现其中深意。
而且千错万错,皇帝永远不可能有错,哪怕就是有,她也不能表现出来。
是以沈阙一说“是朕多虑了”
,沈莺歌便意识到情况不妙。
幸好,还来得及挽回。
沈阙径自将黑子落下,从棋盘上收了几颗白子置于手边。
他继续道:“若你当真有探案之才,朕必不会将其埋没,你且安心办好手头的事,有了结果之后,到时不必淮南王提起,朕也自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可明白?”
沈莺歌敛眉应声:“谢陛下厚爱,臣自当不负所托,为陛下效力。”
沈阙点了点头:“退下吧。”
沈莺歌从暖阁出来,被寒风一吹,才惊觉自己已冒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路溜达着往宴席的方向走去,心中却思虑良多。
来之前,她以为弘光帝不过是因为容久才注意到自己,可现在看来,恐怕不止如此。
如今大雍朝堂中朋党勾结,党争之乱暗流涌动,太子与二皇子更是明里暗里的纷争不断。
而她只如一颗微末沙粒,何时踏入这场漩涡,以何种方式参与,早已不是她能决定的。
今日弘光帝的一番话,愈让沈莺歌感到身不由己。
若说面对容久时她尚能周旋一二,而沈阙天潢贵胄,帝王之心更是幽深难测。
看来,是该早做打算了。
沈莺歌回到席间,就看见容久像个没事人似的坐在位置上。
弘光帝去了暖阁,太后待了不久也带着淮南王回了后园,想是母子许久没见,话家常去了。
因此现在席间上下,唯有这尊佛最大。
容久看到她回来,勾了勾手指:“过来,为本督斟酒。”
分明身边就站着侍婢和太监,他偏不要,这就是存心要支使她了。
睚眦必报,不愧是你。
沈莺歌绷着一张死人脸走到他身边,给他倒满一杯正欲退下,却见容久慢条斯理地朝那酒杯扬了扬下巴。
“喂。”
沈莺歌顿时瞠目结舌。
是没长手吗还是怎么的,之前也没听说这人丧失了自理能力啊。
容久也不急,就那么靠在椅背上,颇有兴致地观赏着她的表情。
沈莺歌几欲上去咬他一口,但最终还是屈于淫威,认命地端起酒杯递到容久唇边。
却见他垂眸默了片刻,才像是试探般地抬手搭上她的手腕。
沈莺歌被他微凉的指尖惊得一抖,半杯酒顿时泼在容久前襟。
容久向来极重仪态,眼下这情况即使是他自己一手促成,也已是冒犯。
可他却意外地没介意,而是牢牢握上沈莺歌的手腕,借她的手顺势饮下剩余半杯清酒。
待沈莺歌怔忪地收回手,容久面上却露出一副餍足之色,心情极好的样子。
她惊疑不定地瞧了眼。
容久有病她一直知道,但怎么感觉今日尤其病得不轻。
怕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