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喜欢清静,以后你若无事,不必总过来和我请安了。”
她的他的眼神里,平静而又深沉,就像她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那里面唯独没有卫旌笙下午在陈淑妃眼里看见的,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与爱。
卫旌笙如坠冰窖。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般,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或者说,她是希望,她从来没有生下过他这个儿子。
卫旌笙松开手,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寝殿,那一晚,他睁着眼将自己埋在膝盖里,一夜无眠。他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母亲能来看看我,来抱一抱我该有多好啊,不,不只是母亲,不论是谁,能在这时候陪陪我就好了。
然而始终没有人来。
天亮时,卫旌笙做了一个决定,他想,母亲不喜欢我,不把我当儿子看待,那我也不再希求什么了。
等她老了,我就给她一世荣华,再为她养老送终,也算全了这一场母子情分。
只是有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难道我就这样讨人嫌,连我的生身母亲,都这样不喜欢我。
他已长大,他有过泼天的富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利,就算是重新来过的这一世,他也在一步步地积累资本,他从来目标明确,坚定了一个方向,就会矢志不渝地向那里前行。
可他坐在这里,在他气息奄奄的母亲面前,他仿佛回到了最开始的过去,他还是深夜里那个期待拥抱的稚龄孩童。
卫旌笙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而入,来人步履匆匆,走得很急,大步绕过最后一道屏风直奔赵氏的寝殿而来。
卫旌笙蹙眉,正想开口命对方退下,可比他的话更快的,是那人的动作。
她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地搂住他,她抖得厉害,正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她不住地在他耳边与他说话,她说:“七哥我来陪你了,七哥你别怕,也不要太担心,我,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是我在这里!”
“赵娘娘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七哥我在,你不要怕!”
霍妩绕过屏风一进来,就看见卫旌笙直挺挺地跪在赵氏床前,他冷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她顾不得多想,便冲过去抱住了他,她自问从来不是多机灵的女孩子,眼下这情况,她没有好办法可以安慰他,就只好这样陪着他,至少能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卫旌笙闭上眼,感受着少女传给他的温暖。
多年前没有等到的那个拥抱,在今天,他终于等到了。
过了片刻,他才推开霍妩,盯着她道:“谁告诉你这件事的,迎喜避白这个道理,你难道没有听过吗?”
霍妩道:“不是,我不信这个,我……”
卫旌笙打断她的话,“说什么傻话,我母妃病重,这里药气太深,你快回去,听话。”
话说到最后,他不觉加重了语气。卫旌笙从前也不信这些,可想想霍妩前世被魂魄夺舍,再思及他们两个人生重来一事,他不由得不信。
对于霍妩,无论什么不吉祥的事,他都巴不得她离得越远越好。
霍妩本是好意来看他的,她满腔对他的担忧,可到了卫旌笙面前,就被他劈头盖脸一盆冷水浇下来,少女垂头丧气地,不死心地问:“七哥你怎么这样迷信的,倒像个老太太。照你这说法,难道你以后有个伤病,还不许我来看你了不成?”
她话一出口,霍妩就后悔得不行了,这话说的就跟在诅咒他似的,赵娘娘病重,她怎么还能在七哥面前瞎说话。霍妩刚想道歉,就听见卫旌笙果断地开口,与她道:“对。”
“你记着,就算是我受伤染病了,我也不希望你来看望我。”
霍妩气急,她正欲反驳回去,床榻上突然传来一阵控制不住的咳嗽声。
赵氏醒了。
霍妩听见声响,忙想把赵氏半扶起来给她顺气,卫旌笙制止了她,他站起来做到床榻上,让赵氏能靠着他。
赵氏脸上泛着浓浓的死气,眼神却比过往几日都来得清明,叫霍妩无端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
她不敢再想下去。
赵氏的目光悠悠地落到霍妩身上,迟疑着问道:“这位是?”
她观霍妩衣饰容颜,就知道她该是哪家贵主儿,只是她久不出席宫宴,实在认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