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他只写了上半阕,就放下,久久地凝视一个个大字。甘之如也凑过来,看似欣赏春轩洒脱不羁的迹,实则细品此词,只觉一个个字联缀起来,每个字都不再具有单一的意思,而是汇集成一种无以言表的凄凉情绪,合成,叠加,重印,积累,越来越浓。
&1dquo;其实苏东坡的妻子比我姐姐幸福多了,十年之后,他的丈夫尚且如此怀念她,这种感情,又有多少人能够拥有?而苏轼也比你幸运多了,姐夫,即使分开了十年,苏轼夜来犹梦,梦到了自己的妻子,于是想到了幸福的夫妻生活,也想到了千里之外的孤坟,孤零零的有什么可怕?不可怕!”春轩摇着头,看甘之如脸色越来越阴沉,他却故意视若不见,只管自己说下去。&1dquo;可我姐姐呢?我姐姐得到你什么思念了?她不过失踪才一年多,你又娶了一房太太,何曾把我姐姐放在心上?而你也够可怜的,妻子失踪这么久,也不见你有什么作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姐夫,你连一个孤坟都没有,是不是比苏东坡更加不如?”
芮雪刚好走到门口,本来要进来,却担心一旦进去他们的谈话就告中断,于是悄悄站在门外,默不作声。
&1dquo;没有!我没有你说的那样!我不是喜厌旧,我不是不去找她,我不是不肯思念她!你又知道什么!”甘之如大声怒吼。
&1dquo;难道我说错了?姐夫,我为你的懦弱感到无比的愤懑!你和我姐姐分开这么久,你都做什么了?”春轩也丝毫不让步。
&1dquo;我不是懦弱,我只是痛心而已。我们一直在一起,又何曾分开过?”甘之如冲口而出。
&1dquo;一直在一起?!”春轩死死盯着甘之如,眼睛里喷射出热乎乎的东西,差点把对方烧着。甘之如随即满脸后悔的表情,也许是在心里恨自己吧?
门外的芮雪大气也不敢出,急切地等待着下文。空气仿佛都已凝固&he11ip;&he11ip;
&1dquo;怎么?我说错了?”甘之如脸色突然一变,做出很诧异表情,&1dquo;你姐姐就算是离开了我,我也从未有一刻把她忘记,她一直活在我身边,活在我心里。世间万物都是假,只有情才是真。春轩,你未经沧海,不见巫山,哪知此情此景,蜡炬成灰。不消魂怎的不消魂?怕黄昏恁的又黄昏。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忆&he11ip;&he11ip;”他哽咽着没说下去。
窗外的芮雪早已热泪盈眶,她遥想宁春薇的风采,一定特别让少爷心折。所以尽管在二太太看来,她并不漂亮,可在少爷眼里,即使拿西施来,他也不会同意交换的,因为那是他的爱,凝聚着他的欣赏、知遇与认同。
她想起那个夜晚,甘之如曾经睡在自己身边,而他们的婚第一次居然终于没有成功!当时颇有些屈辱感,此时想来,说不定在少爷的心中,大太太的影子一直拂之不去呢。
春轩半晌无语,因为甘之如的表情绝对不似做伪,春轩相信了他。&1dquo;姐夫,你别怪我,我相信你们是真心相爱,你也不会忘记我的姐姐。只可惜苦命的姐姐&he11ip;&he11ip;”
两个男人相对无语,为着那个失踪的女人共洒一抔伤心泪,令窗外的芮雪也热泪双流。
&1dquo;彩绫,你先出去吧,我来和你家少爷谈。”春轩此语一出,芮雪才知道房间里居然还有一个人。这个丫头,自从碧荷死去之后就很少留意过她,可有一件事很关键,碧荷的衣服,据说是彩绫帮着穿的!这话是甘苦说的,但可信度很高,因为在这个家庭里,彩绫也许是为碧荷穿衣最合适的人,如果不是她来帮碧荷穿衣,还有谁更合适呢?
要想避开已来不及,于是芮雪选择了迎面走来,见到匆匆而出的彩绫,还故意问一句:&1dquo;少爷是在里面吧?”
自然,少爷是在里面的,彩绫含含糊糊地点点头,本以为她会用猜忌的目光看自己,没料到彩绫甚至冲她笑笑,很亲切地点头,让芮雪过去之后,才匆匆离去。&1dquo;这是怎么回事?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芮雪很纳闷,但此时没时间细想,所以脚下并不稍停。
里面的两位都听到了芮雪说话的声音,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站起来,等着芮雪。&1dquo;三太太好。”春轩很客气,芮雪打量了他一眼,感觉他眼窝深陷,面容颇为憔悴。&1dquo;轩少爷不客气。”她转脸看着甘之如,&1dquo;少爷,你们在谈什么?”
甘之如面无表情,春轩则很痛快地说:&1dquo;我姐姐,一个我们俩共同关心的人。”
芮雪变得严肃起来:&1dquo;这个人,我也很关心。你们可以继续谈下去,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1dquo;我去找逄叔,有点事商量,你们俩聊聊吧。”甘之如既不生气,也没笑容,很有度量地走了出去。似乎对于芮雪,他仍然存着一份戒心。
&1dquo;要不还是我走吧,看来我还是打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芮雪满含歉意。
&1dquo;没事没事,我们本就是闲聊。”春轩赶紧声明。
&1dquo;是啊,芮雪,我是真的有事要去找逄叔。”甘之如话音未落,人已在门外。
芮雪叹口气:&1dquo;轩少爷,我虽然没有见过你姐姐,但对她却心仪得很,在这个宅子里,她比其他任何人都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