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身体端得很正,她想在这些祖宗面前表现出自己顽强独立的一面,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跻身于这些祖宗的行列。她甚至很少注目自己的丈夫——那个早早的离开尘世离开自己的人,他的牌位就摆在左手边,她一直没怎么注意它,直到终于生了什么。
生的这件事其实也很平常,要搁在平时,也不会有人多想什么,但偏偏在祭奠祖先时生,那就无怪乎惹人联想。因为这个时刻,人们总是恭谨肃穆,神圣之中夹杂着一丝神秘的色彩。
正当所有的祖先都抓紧时机,默默的享受着后代的蒸祭时,甘大少爷的父亲甘兴业的牌位忽然一个俯冲,倒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横躺在那里,差一点就滚落到熊熊燃烧的纸堆里!祠堂内的老少三人,祠堂门口的逄叔以及祠堂外的丫头小子们无不大惊失色,老夫人的脸顿时变黄,甘之如则更白,只有芮雪,还算沉着,但她看看老夫人,看看少爷,也似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做。
&1dquo;还不快把老爷请起来!”老夫人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少爷手都在哆嗦,他看看母亲,几步走过去,在众人带些惊慌的目光中弯下腰,双手捧起了自己父亲的牌位。还好,没有摔裂,少爷走到桌前,把它安放在本来的地方,随即垂手走开。
老夫人、少爷、逄叔的目光都一齐盯着那个牌位,唯恐它再出事故。要知道,牌位已经放置在这里足有数十年,一直稳定牢靠,为何此刻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少爷往旁边挪了两步,但却依旧死死的盯着他父亲的牌位。
深宅疑情正文第四卷5谁忆婵娟
老夫人暗暗长舒一口气,忘了烧纸的芮雪也把目光集中到那一大堆纸上。虽然大家依然会偷偷瞄一眼那座牌位,但比起先前,显然已经放下心来。
如果就此结束,那也不过是一场虚惊而已。然而谁都不曾料到的是,就在所有人都平心静气地等待结束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又生了!
依然是甘兴业的牌位,就像上一次一样,突然往前倒下,摔到地上,翻滚几下,脸冲地,就这样跌落尘埃!几乎就是在重复刚才的动作!
这简直匪夷所思!老夫人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大变,再也无法把持得住,回身往外冲去。甘之如更加手足无措,不敢再去捡起牌位,转身也往外跑。逄叔闪在一边,等老夫人离开,他也跟随而去。下人丫鬟们更不怠慢,跑得比谁都快。热热闹闹的场面,刹那间作鸟兽散。只有芮雪,尽管浑身抖,但却强自保持着镇定,低头祷告几声,将牌位放回原处。
她继续烧纸,直到所有的纸张全部化为灰烬,她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离开,走出了这间充满着神秘色彩的房子。
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芮雪的指挥下由丫头们收拾的。到最后,她锁上了房门,那串钥匙则被她带回了房间。等收拾完毕,天已过午,烈日当空,没有丝毫的风,简直闷热难当。芮雪挥汗如雨,但还是不敢耽搁,去老夫人房间探望。
绿意的情绪有些低沉,她对芮雪一努嘴:&1dquo;喏,去看看吧,从回来就是这个样子。逄叔已经吩咐人去请郎大夫了。”据绿意说,老夫人从祠堂逃回房间,她就脸色蜡黄,不住地哆嗦,两眼露出惊恐的神色。那副情景,简直叫人不忍卒睹。甘之如还算好,能够坚持得住。
芮雪立即走进去,逄叔却没在,看样子是出去张罗去了。甘之如垂坐在床的一头,低着头,两只纤细而瘦弱的白手插入浓密的头间。别看甘之如下巴上光滑干净,头却很浓密。他看看芮雪,什么也没说,重又低下头去。
芮雪看看老夫人,她的脸色依旧蜡黄,直如未施脂粉,一双曾经令人不怒自威的眼睛闭着,但睫毛却在颤动,显见得心中的骇异全然不曾消失。老爷的牌位掉了下来,在当时的情况下,只能看作意外,何以会令老夫人如此惊恐莫名,以至于魂飞魄散一般?
芮雪无奈地走出来,嘱咐绿意好生看着,如果有什么异常立即向自己和逄叔报告。绿意本来六神无主,感觉仔肩沉重,闻听此言陡地一宽,重重地点点头。
芮雪回到房间,关好门,悄悄从怀中掏出一根细如毫几不可见的银丝,塞入针线盒。随即带上一个胭脂盒,走了出去。
彩绫正眼泪汪汪地寂然独坐。
去见春轩的事,芮雪没有告诉彩绫。即使她们之间有机会说话,她也没说。并不是不相信彩绫,说实话,根据芮雪的观察,彩绫和春轩之间还是有一份情的,在彩绫,甚至远较春轩来的深刻。所以尽管她也有所怀疑,尤其是在听到过老夫人所讲述的整个事件的过程之后,但即使怀疑,也不过是半信半疑。她之有意疏远彩绫,并非在于不相信她,而是她在甘家日久也就愈加悚然而惊、更加谨慎的一种表现。
但在彩绫看来,春轩与芮雪的会面都过去好多天,而芮雪却从未对自己详细谈过,这绝非好兆头。如果说有几天是因为要忙着准备端午的祭祖,可其它时间呢?甘家经过端午之变,人心惶惶,老夫人病倒,逄叔进进出出地张罗,少爷也神思恍惚,正好是芮雪和彩绫密谈的好机会,而且彩绫也曾多次在各种场合用眼神暗示三太太,而她居然装作看不见!
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否则,以三太太豪爽的性格,绝不该如此。彩绫饱受煎熬,每天都在期盼和最终的失望中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