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到了自己过去练习唱歌的舞台,那也许是寒风刺骨的街头,也许是卫生间的镜子前,狭小逼仄的录音室,堆满杂物的学校天台……
这个破小的舞台和记忆里的这些场景都别无二致,无非就是多了零零星星几个观众,多了掌声,以及站在他身后,为他唱副歌的人。
他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里,他和林研一起缩在狭窄沙发上看《8英里》,在年初的某个清晨守着电视看格莱美的直播,看着《loseyourself》的v,在镜子前一遍又一遍地学习着说唱的动作手势和状态。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只在林研一个人面前完整的演唱过这首歌,那时候他拿着水瓶充当话筒,模仿着那些外国说唱歌手在舞台上表演的样子。
那张写满歌词的草稿纸在一遍又一遍的练习中被揉得破碎,而歌词早已烂记于心。
“身材伛偻的老人穿梭在街头,手里拿着一堆五彩缤纷的气球
它随着微风飘荡在天空,像是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
我抬头仰望这道绚烂的景象,依偎着风把有关城市的歌曲播放
抱着酒瓶在无人的街头流浪,在空荡的巷子里肆意地歌唱”
他在这首歌里写到了很多人。
楼下开早餐铺的年迈夫妻,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在凌晨四五点出摊,在这片小区里卖了一辈子的包子和油条。
住在楼上的女孩去年大学刚毕业,为了反抗家里人为她安排的婚姻,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上学,为了备战考研每天都要学习到深夜。
那个爱笑的男人是家里最年长的大哥,肩负养家糊口的重担,被压力压的喘不过气,在那个暴风雨夜倒下后,再也没有站起来。
隔壁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破碎的花瓶。
……
顾成阳将这两年在这座城市的所见所闻全都浓缩在这一首歌里面。
一段verse结束,身后响起了林研唱hook的声音。
“繁华的对立面,光与暗的边界,遥不可及的是天堂,还是这人间?”
这段旋律写得很空灵,林研在编曲里加了大量的弦乐,即便如此他的声音也没有被伴奏掩盖。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比起与小胖一起唱歌那会儿,状态多了几分松弛。
顾成阳忍不住转头看向他,广场上两盏很亮的路灯悬挂在这个简易台子的后面,像是浑然天成的舞台背光灯。
林研就站在那道光下,头发随意地垂落着,有些杂乱地挡住了他的脸颊和眼角。唱完了自己的段落后,他就跟着音乐的节奏随意地晃动着身躯和手里的话筒。
最后一段verse是两人的合唱,是整首歌的高潮。顾成阳站在前面唱rap的歌词,林研在后面吟唱着空灵的旋律。
顾成阳转过身,在和声中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到了林研的身边。
“我歌唱着名为希望的城市,可这座城市却想要把我毁灭(人群聚了又散)
时代的洪流将我冰封在巷口,我往前走听到了冰块的碎裂(指针转了又转)
掉入万丈悬崖被利剑击穿,寒冷冬夜里被冻死的乞丐(城市的倒影啊)
穿着破旧的衣衫,一辈子吃不起西餐,在这座城市最后的尊严被无情地踢翻(是多少人的悲欢?)”
两道人声在鼓点的递进下交触相融,在某一瞬间仿佛浑然一体。
最后一个音是长音,林研微仰着头,另一只手也贴在了麦克风上,在白皙的颈肩处能看到微微隆起的青筋。他闭着眼,仿佛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首歌之中。
伴奏趋于平静,和声里只剩下了吟唱,在最后的几个小节里,顾成阳唱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段落:
“两个离家出走的少年在夜色里奔走,戴着耳机终日穿梭于人流。
他们将城市的声音收集,将深不见底的黑暗从灯火里抽离。
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却灿烂如歌的城市倒影。”
伴奏结束,顾成阳在掌声与喝彩中转过头,林研伫立在光里,他仰头盯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拿着话筒的手垂在身侧,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
他的胸口略微起伏着,是最后几个长音让他有些轻微缺氧的缘故。
顾成阳并不知道他望着夜空出神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只是站在那儿静静看着他。
直到林研忽然收回了眼神,看向不知是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顾成阳。
他看着顾成阳,然后轻轻地笑了笑。
顾成阳略一怔愣,林研很少会露出这种真切喜悦的笑容,由于生病的原因,大多数时候他的情绪都不受他自己支配。
在这两年的时间里,顾成阳知道林研的一些笑容是受了不可控情绪的影响。
而这一次他能笃定,林研此时露出的,一定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研朝着他走近,不疾不徐地说:“顾成阳,你知道歌曲结束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顾成阳始终看着眼前的人,目光灼热,仿佛想将林研笑的样子深深刻进脑海里。他低低地问:“在想什么?”
“你站在一个很大的舞台上,观众席上万人空巷,所有人都高喊你的名字,所有人为你振臂欢呼。”
林研勾着嘴角,眼底带着光,语气里都尽显笑意。
为了最终呈现出的作品能保持高水准,在很多时候林研都表现得很挑剔。不论是在录音或是写歌的时候,顾成阳很少能够得到自己的制作人的肯定。
可当顾成阳一旦写出了令他感到惊喜的歌,他也从不会吝啬自己的夸赞。
顾成阳刚才的表现完全不像是第一次上台的模样。林研唱歌的时候还会紧张,他却丝毫都不怯场,音乐响起的那一霎那,他就跟随着节拍融入伴奏,驾驭伴奏,一字不差地唱着自己的歌词,状态游刃有余,仿佛是一个天生的表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