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母亲罗氏的声音,她现下上半身正躺在罗氏怀中。
见爱女从昏迷中转醒,罗氏满脸自责,“都怪为娘不好,当初你父亲决定把你嫁过来时,娘就该听你的拼了命都要拦住他。如今,才不出一个月就出了这种事情,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我可怜的女儿啊!”
罗氏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温淑琳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素白的麻布丧服,一时间还无法从眼前的一切中醒过神来……
难道是时光倒流了?
她明明记得死前的最后一刻,那人冰冷嗜血的眼光,嘴角挂满的冷笑。
完全不顾她如何解释,如何求饶,冷冷的站在一旁吩咐小厮们,将她随着笼子一并抛入河中。还生怕她沉不下去,叫人在那笼子上方绑了好几块大石。
笼子被扔进水中后迅速下沉,她在笼中挣脱不得,冰凉刺骨的河水漫过全身,恐惧和绝望瞬间吞噬了所有。这一切真实的仿若就在昨日,难道都是梦吗?
不,不可能,绝对不是梦!
那冰冷的河水漫延进口腔,真实的窒息感绝不是在做梦!
“夫人,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琳儿刚醒,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温同和心里也难受得很,他就这么一个独女,怎会舍得害她?
这季家虽算不上有多富贵,但好歹也是城里人家,家中有屋又有铺。琳儿虽是续弦,但一嫁过来,上无公婆约束,下无小姑子伺候,就连唯一的小叔又时常在外游学甚少归家。一来便成了当家做主的夫人,怎么说都是极好的,谁能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世事无常。
“我偏要说,你的固执毁了我儿一生,让我琳儿从此还落了个克夫的名声。”
罗氏泪流满面,心中悔痛不已,“我不管,等头七过了,我就要来接我儿回家。”
本朝风气开放,历来有寡妇二嫁,和离归家的说法。但像她这种丧夫的新寡,还是要为夫家守上三年才能改嫁,更何况如今身边还多了个拖油瓶。
说到拖油瓶,温淑琳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雨声淅沥,她整个人蜷缩在猪笼里,发丝凌乱的粘在额前,泪水雨水已经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天太黑了,她看不清周围都是哪些人在抬着她,只有那人冰冷的眼神深深刻印在她脑海。
后方还有个幼童哇哇大哭的声音传来,只是围在前方的人太多,她只能勉强在人缝中看了那小拖油瓶一眼,明明自己都没对他好过,他却因为自己要死了哭的那么伤心。
从母亲怀中坐起身来,温淑琳看向另一边跪着的小小身影。那孩子年纪太小,如今还不懂什么是生离死别,就那样披麻戴孝定定的跪在那边,不哭不闹乖巧的像尊泥娃娃。
温淑琳越看越觉得小娃娃懂事得很,想不通上一世自己为何舍得放任仆从们,对这样乖巧的孩子动辄打骂?
温同河厉声吼道,“胡闹,夫死妻孝,天经地义,何况如今还在女婿灵前,你怎能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罗氏气的倒吸一口凉气,连名带姓的嚎了起来,“温同河,到底是谁没有良心?当初我反对琳儿嫁到季家,偏你要坚持,如今这季家短命鬼都死了,你还不许女儿归家,你安的是什么心?”
温同河气的一甩袖子,“胡言乱语,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能安什么心?”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是要我们娘两的命呀!我当初怎么看上你这个老顽固啊,我苦命的女儿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罗氏哭的死去活来,锤着地撒泼,哪还有往日的温柔娴静。
罗氏这个人,平时温温柔柔,遇上事了一倔起来便是软硬不吃,仍你百般说劝,她便各种撒泼打滚。
温同河看得有些头疼,又拿自家夫人毫无办法,压着火气苦口婆心的劝到,“夫人,这都是她的命啊。你为何非要闹着现在接她归家,待她为夫守孝三年再来接也是不迟的呀,且还可落个好名声。”
“更何况现下季家二爷游学在外,若琳儿回了娘家,满府上下只剩个三岁小儿,你要人家日子如何过?”
明知相公说的有理,罗氏仍是强辩,“这满府上上下下的丫鬟奴才,难道还照顾不了一个三岁小儿?偏要我琳儿在此?”
好在正值深夜,仆从都退下了,灵堂上只剩他们几人,外头还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了一切,否则闹成这个样子,两旁邻居听到了,第二日他们一家保管便成了桐林城的笑话。
在父母的争吵中,温淑琳这才醒过神来,回想起现下正是新婚夫婿季林成死的第二日。
她娘罗氏疼她如命,上一世也是这般在灵堂上同她父亲闹的,可惜再闹也没闹过父亲的顽固,反倒伤了夫妻情分,导致后来父亲母亲时常为此事闹不和。
罢了,既然结果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还不如她自己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