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半月,京里始终风平浪静,镇国公府依旧门庭若市,永安候府也依旧大门紧闭。
昌平候看着再一次凑到他身边的沈熙,深吸了口气,掉过脸去。
这若是小子,他早上手了,偏偏是个丫头!
老夫人见了,却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仨儿,来!”
沈熙乖巧地站到老夫人身边,“祖母!”
“你别急,你祖父已经让人去看过顾潜了,说是一切都好!你放心!”
她一听这话,立刻走到昌平候面前,恭敬地施了一礼,“多谢祖父!”
昌平候有些不自在,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她看着侯爷离开,笑了起来,转身又冲老夫人一礼,“多谢祖母!”
老夫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
其实她也不愿意自家的孩子跟永安候府牵连上,顾勇也就罢了,说到底他也是被人利用,那顾芫可是实实在在想要杀沈瑄的!
但一想到沈熙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替顾潜求情,她便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孙女,不想再失去一个。所以,她愿意帮她去劝侯爷,现在见她领情,她心里也觉得熨贴。
她暗自庆幸顾芫没能得逞,若不然,她无论如何也过不去自己这个坎儿。
又过了半月,昌平候终于忍不住,再次进宫求见圣上。
他听完圣上的话,不可置信地看着圣上,“陛下!怎么能就这么了了?”
“臣的儿子!我大周的四万将士!他们若当真是战死疆场,臣绝无二话,可他们不是!他们是被人故意设计陷害,这才死在了北蛮人手中,老臣不服,臣恳求陛下彻查此事,还将士们一个公道!还天下百姓一个真相!”
圣上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陛下!”
“昌平候不要为难陛下了,一切都是本宫的错!”
一身荆钗布裙的皇后从内殿走了出来,跪到了殿中。
“当年的事,我都知道。”
昌平候看着这个他素来敬重的皇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年朱世子负责押送粮草,因连日下雨,耽误了路程,他便冒险从黑水渡河而过,谁知中途风大浪急翻了船,最后捞上来的粮草十不存二,他便干脆先用泥沙代替,将这部分粮草送入西北军中,同时快马加鞭派人送信入京,让我母亲帮他筹集粮草,可惜,终究没能及时筹足。”
皇后说到这儿,停了停,俯下身道,“后来,他无意中得知也和攻打太子大营的计划,便干脆将计就计,先是说服太子撤离大营,随后又引顾勇到了突尔兀都,接着又将顾勇的行军路线送给了也和,这才让西北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遇北蛮大军袭击,全军覆没。”
“母亲过世前,将此事告诉了臣妾,求臣妾日后替他周全,臣妾受母亲所托,又顾念他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隐瞒至今,臣妾有罪,还请陛下责罚。”
昌平候虽肯定这事儿十有八九与镇国公有关。可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一想到朱永浩仅仅因为害怕承担丢失粮草的责任,就干脆将几万将士的性命白白葬送,气得两眼通红,浑身抖。
“陛下!”
圣上目光复杂地看着一身素白的皇后,闭了闭眼,“朕自有主张,退下吧!”
几日后,镇国公因殿前失宜,对圣上不敬,被削官夺爵,收回国公封号,当晚,朱永浩与夫人徐氏共饮毒酒,自绝家中。
第二日,朱元柏带着兄弟家人扶棺回乡,再也不曾回到京中。
盛极一时的镇国公府一夕之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半月后,皇后因病不治,崩于凤栖宫。
第1o4章终曲
刑部大门打开,墨棋捧着丧服迎上前,声音哽咽,“公子!”
三天前,先二皇子妃谋逆的案子昭告天下,圣上收回永安候府世袭爵位,贬永安候顾潜为平民,家产充公。
窦老夫人当时已经病入膏肓,得知摘爵抄家,抓着沈熙的手,叫了句阿言便闭了眼。
顾潜已经听说了老夫人过身的消息,接过丧服套在了身上,声音嘶哑,“祖母灵柩如今停在何处?”
“圣上恩准停灵三天,今日一早,三公子便带着老夫人的棺椁去了城外的大光寺,她让属下在此等候公子。”
顾潜听说是沈熙替他操办丧事,顿了顿,道,“走吧!”
两人出城到了大光寺,一进偏殿,便见殿中央停着一口黑漆棺椁,他眼中一热,倒身便跪了下去,头埋在两臂之间,双肩颤抖,久久不见起身。
沈熙见状,默默叹了口气,示意墨棋退下。
一炷香后,见地上的人渐渐平静下来,她开口道,“还请节哀。”
又过了半晌,顾潜这才直起身,也不看她,只盯着面前的蒲团,“多谢沈姑娘替在下奔波,顾潜不甚感激!时日不早,姑娘还请早日回城,以免耽搁。”
沈熙烧着纸的手一顿,目光落在他那消瘦的侧脸以及颌下寸长的胡须上,没有说话,继续朝火盆中投着纸钱。
待手中的纸都烧完,她又冲前面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二话不说,便朝殿外走去。
顾潜微微侧头,余光中,她那一身素白裙摆随着她的转身旋出一道轻巧的弧线,接着便干脆利索地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草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