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天,他突然在吃饭的时候,说……说不娶我了。”
她红着眼眶,眼泪却没掉下来。“他跟爸爸说他不能骗自己、也不能骗我。他说他不能娶我,他说他没用,配不上我——都是骗人的,我知道他还喜欢你,他以前每次冬天伤口发疼,在医院模模糊糊的时候,都是叫着你的名字。”
她看着我,像是要观察我的神色。我苦笑地摇了摇头。“妳和我说这些,无非就是要告诉我,王筝因为我而有多痛苦,是不是?而妳因为王筝的痛苦而受到连累,又觉得,妳视若珍宝的东西……我指的是王筝的爱,被人这么糟蹋,很不甘心?”
“妳先告诉我,妳喜欢王筝什么?”
“当然是——”
我打断她。“别急着回答,我再问妳一个问题。如果说,王筝一开始就和妳众多的追求者一样,对妳百依百顺,疼妳宠妳,妳还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想法?”
她睁大了眼。我看着她,说:“不管答案是怎么样,妳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如果妳真的爱王筝,那妳现在不是告诉我该怎么样让他死心,不要这样践踏妳自己的爱。”
她顿了下来,慢慢用手掩了脸。我将纸巾递给了她,轻声说:“擦擦眼泪,妆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她咬牙接过,吸一口气,闭了闭眼,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便条纸,快速地在上头写了一行字,推到我跟前。她说:“我不管你说什么,总之……你去找etace,告诉他,你一点都不喜欢他,你不爱他,叫他回来我身边。”
我看了看那行地址,叹了口气。她倏地站了起来,姿态高傲地看着我,“etace到最后一定是我的,男人有什么好?尤其是你这样的男人,你根本不了解etace,你不珍惜他,凭什么霸占etace。”
我循着舒媛给的地址去找,只是这地方的排布较混乱,我走了一个下午,中途下了雨,我只好在那附近的大楼外头站着等雨停下。抬眼的时候,似乎瞥见了什么,我急急转头回去,果真瞧见那隐隐像是王筝的身影,从便利店走了出来,胳肢夹着一份报纸,手里拿着面包,像是觉得冷,拢紧了身上的大衣。他像是赶时间一样,看了看那有些稍小的雨势,绿灯的时候快步走过马路。蓦地,一辆轿车飞驰而过,刺耳的声音呼咻而过——“王筝——!!”
我赶紧越过马路,只见王筝坐倒在地。“王筝!王筝你怎么样了!”
我连忙蹲下身察看他的伤势,好在那轿车在差点冲撞的时候停了下来,王筝只是惊得跌坐在地,身上没伤着。他像是心有余悸地让我扶着站了起来,车子的主人从车窗探出头来,见没撞到人,扔下一句道歉便驱车而过。我扶着王筝走到人行道,这么一折腾,他身上不仅湿透,衣服还占了污泥,看过去很是狼狈。我揽着他的肩扶着他,他的脸色惨白,不只是身体不好,还是让刚才那一出吓的。“王筝,我送你去医院……?”
他频频吸着气,摇了摇头,盯着我,轻轻说:“我自己回去……”
“你住哪里,在这附近是不是,我扶你回去。”
他也许真是累了,也没拒绝,就这么让我扶着,抬手指了指方向。我扶着他走下楼梯,偶尔斜眼看了看这环境,不时有老鼠从角落钻出。他却不为所动,指了指末尾那扇门。走进房的时候,虽说做了心理准备,看到的时候我还是有些顿了顿。这是地下室,连个窗也没有,房里就一张床、桌子、和两张椅子。一边吊着一个绳索,晾着几件衣服。不知是不是上头漏水了,在角落柱子那边也有水滴慢慢渗了下来。我将他扶坐在椅子上。他的手颤抖着,这房间似是泛着寒气,我转头去拿了杯子,拿起水壶倒了倒——一滴水也没有。王筝抬头看了看我,突然一笑,有种自嘲的意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住得不像样,活得也不像是个人了,半死不活的……”
我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声气。他将衣服摆在床上,有些凌乱,我拍了拍脑袋,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帕,蹲下身替他擦了擦有些脏污的脸庞。他像是赌气一样地侧过脸,我试了几次,才乖乖地让我擦干净。我看着他,想了想,说:“我最近很缺钱。”
他一顿,像是不明白要说什么。“我觉得呢,我得找一个合租的人住我那间小公寓,要不然我也负担不起了。”
他睁了睁眼,像是要说什么。我耸了耸肩,笑笑说:“一个月不包括水电费是六百元,一厅一房,附带小厨房和厕所浴室,两个人合租的话,能少一些负担。”
王筝别过眼,“我不用你可怜。”
“我没可怜你。”
我答应过他,要照看着他,一直到他康复为止。王筝哑声说:“我没工作。”
“那你慢慢找。”
我看着他,“你每个月要准时交租,放心,我一分钱都不会少收的。”
“……”
回去的时候,王筝扯着我的衣服,然后跟着我回家。————————王筝只整理了几件衣服和零零散散的东西,通知了先前的房东,就搬了过来。这小公寓的客厅原来也算做一间房,之前一个人住的时候觉着没什么问题,多了一个人就要好好计划格局了。在我思索着该如何再腾出一个位置的时候,王筝四处看了看、碰了碰,突然转头看我,水眸潋滟,轻声说:“我和你一间房,没关系。”
我还保持着原来摩挲着下巴的姿势,乍然听到他这么一句话,“咦”
地一声抬头看他。王筝又别过了眼,咬了咬牙,“你不愿意就算了。”
“呃……没、没。”
我环顾四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调配,只得暂时接纳王筝的提议,“先暂时这样好了,房间还够大,这样吧,我打地铺,你睡床。”
王筝开口又想说什么,我接着说:“先得让你住得满意,要不然你突然又要搬走,我找谁负担房租?”
王筝低了低头,像是有些闷闷的,也不说话。我走向他,拉过他的手。他整个人一跳,受惊一样地看着我,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往他的手心塞了那一小把的备份钥匙。我说:“再怎么样,你小时候也叫了我几声哥哥,你也得我这个做哥的机会表现表现,是不是?”
王筝看着手心的钥匙发怔,唇动了动,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却听他说:“你……饿不饿?”
这句话跳跃的太快,我眨了眨眼,见他转过头直接走进厨房,边说:“我在英国的时候平常没什么事情,就学做了一点菜。”
他打开冰箱,然后淡淡地回头看我一眼。我干笑一声,“走,附近有超市。”
王筝是真住了下来,不过在他的坚持下,我们决定轮流睡床,原本想在下一次假期的时候好好调整一番,却让王筝一句“现在这样也挺好”
给搪塞过去。晚上他一般上是浅眠,一点声响就能让他睁开眼,然后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那是他在这儿住了几天后的夜晚,我起来上厕所,一走出来就见王筝一脸惊恐地在房里走动,见我就急急走了过来,双手颤抖地拽着我的肩膀,眼眶里还蓄着像泪水一样的东西,后来吃了药,哄了他许久,才又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隔天早上,倒像是没发生这事情一样。王筝比我早起许多,就跟他说的一样,他的手艺确实挺好,不过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在大学的时候在餐厅打工过,他脑子好使,看着看着实践一两次也就会了。这几年王筝的棱角像是磨平了一样,我看着他把报纸铺平在餐桌上,拿着笔专心地圈圈画画,偶尔凑近他瞧了瞧,有些好奇地问:“你是很优秀的人才,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王筝抬了抬眼,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
我看他不太高兴,好意地给他冲了杯热可可,他眼镜看着报纸,一手接过,喝得急了,烫着了舌头,却碍于形象憋红着脸,一副难忍的扭曲模样。我去看了李玲,她歇了一段时间,想找点事情来做。她原来和一个甜品店的女同事住在一起,后来女同事知道她得了艾滋就搬走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住在那里。“祺日。”
她叫了我一声,“你是不是因为我过得很辛苦?”
李玲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支票,坐在我对头,轻声说:“这个……是我之前的工作的地方……那个大老板让人送过来的。”
我怔了怔,一手拿过。是杜亦捷签的字,我认得。我的心陡然一沉,抬头看她。李玲咬着下唇,哑声说:“他说是补偿金,我……所以……”
我说:“妳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会解决的,这笔钱不该拿。”
李玲抬起头,突然说:“你是不是……觉得这笔钱脏?”
她最近很是不安,也许是一个人待在房子里难免胡思乱想,或者是她对这个病的恐惧,总之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没有,李玲,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