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宋子英为了帮助萧静园脱困,说出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见大家有听没有懂的样子,便笑道:“我不说个明白,你们自然不懂,依我的主意,你从哪里丢的钱,就从哪里拿回来。既然是汪慕苏那些朋友做的局,我们不妨反算计回去。你输的钱,都是汪慕苏的朋友赢了去,你本来不认得这些人,算起来还是他连累你的。况且他眼见你输了二千银子,也知道这些钱是干嘛用的,你问他借钱,他竟是一毛不拔,还要把你数落一番。像他这样的啬刻,我们也不必把他当作肝胆相照的朋友,我们就是算计了他,也算不得伤天害理。”
宋子英的这一番话说得没头没脑的,萧静园没听懂他说的什么:“你说了半天,我听不出你是什么意思,真像京戏《翠屏山》里头潘老丈说的:‘你不说我还有点明白,给你这么一说,我反倒是更糊涂了。’你方才的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章秋谷却是微微蹙眉,暗道这人居然想出这种法子,反算计嘛,呵呵。
宋子英看着萧静园一头雾水的蠢相,又看看章秋谷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暗自思忖这人果然名不虚传,是个精明的主儿。于是便对萧静园道:“我没说明白,难怪你不懂。等我仔细说来,你们就晓得了。”
说罢,便问“你不是说那汪慕苏的赌技十分利害吗?”
萧静园道:“就是!这个赌法我从来没见过。并且他还有一个毛病,搞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你们压着幺门,他偏要吃到三门上去;你们压在四上,他偏要吃到二门上来;你们越是压得多,他越是吃得高兴,凭你压得再大些儿,他也总是要吃。若是他本来压的进门,只要见别人跟了他一记进门,他就赌气把自己的注目连别人的注目,移的移,吃的吃,一齐放到出门去了。好像他玩儿就是为了输钱一般,输了一千二千,他也毫不放在心上,他这般赌法,不是有意和银钱作对吗?”
宋子英听了大喜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我想他既然爱赌,只要有人约他赌钱,他肯定应约。我们何不约几个人,凑些本钱,约他赌上一赌,我们设个局,诳他个三千二千的银子,那时把你输掉的钱在他身上捞回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虽然这样做有点儿不地道,但是既然他做了初一,就不能怪我们做十五了。况且他是个有钱的主儿,也不在乎这几千银子,与其叫他去输给别人,还不如补了你的亏空,你们以为如何?”
萧静园不等宋子英说完,便连连的点头道好:“你这个主意果真是极好的。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这样了。只是终归是朋友一场,总是有些过意不去。”
宋了英道:“还讲什么朋友的交情!他若还念着平日交情,见你这样为难,就该帮你想个法子才是,难道他是拿不出银子的人吗?”
萧静园听了连声道是。
宋子英又向章秋谷道:“刚才兄弟的话,秋谷兄想是已经明白了,不知可否屈尊,等到约赌的那天,请秋谷兄一同到场,人多了,局面好看些,而且也请秋谷兄帮帮静园。”
章秋谷起初听得宋子英想出这个主意,要诳汪慕苏的钱,心上就有些不以为然,但因为与自己无关,不好去劝阻他们,后来又听得宋子英要约他同去,便想一口回绝。不过转念一想,似乎还挺好玩儿,不晓得他们究竟是怎生的做法,自己从来没见过,去看看热闹开开眼,增加些历练也好,便点头答应了。
宋子英喜不自胜,拱手相谢,连那萧静园也说了无数的好话。
宋子英又仔细的和章秋谷说明关窍:“只要看做庄的人拿筷子的时候是几个指头,倘若是一个指头,便是进门,赶紧先把自己的注目放到进门上去。汪慕苏既是这般公子哥儿的脾气,一定要把我们的注目吃到别门上去,好显他的威风。你们只要压得大些,怕不赢他三千五千银子,只消把静园输的捞回来,也就罢了,我们也不是做这样事情的人。”
章秋谷听了,随口应着。
萧静园道:“那我们打算在什么地方呢?”
宋子英道:“这个地方,却要选得稳当些,客栈里是不便的,堂子里更是耳目众多,让他们传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想了一想道:“有了有了,你前日赌钱,是他们请你坐灯船逛虎丘。如今七月天气,正是游虎丘的时候,我们不如也雇一艘灯船,专请汪慕苏去游虎丘,索性连仲文、小松都请上,多几个人,也好壮壮我们的威势,你们以为如何?”
萧静园听了连连点头,又恭维了宋子英几句,便也散了。
章秋谷回到客栈自己房内,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那个萧静园怎么好好的忽然要赌起钱来,还把东家的钱输得底儿掉,然后又搞出这么一出,虽然是想骗姓汪的银钱,与自己无关。但是这种心性的人,连熟人都算计,自己还是要小心防备,万一是他们合伙做套,自己一不小心踏进去,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不过又一转念,他们只是让自己去看看热闹,不上场的话,怎么都套不到自己头上。姓汪的也是他们一伙儿的,就是他们赢了姓汪的一千二千银子,又与自己什么相干。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怎样骗人的,如何下的手,也算是我到苏州来历练一番。不要说是他们这几个人,就是在上海的时候,王云生做那仙人跳的勾当,被他拿到了现行,尚且凭着我的精巧布局,舌灿莲花,还能反败为胜。就凭这几条小鱼小虾,还想算计小爷?量他们也没那个脑子。
章秋谷能生出怀疑,也算是很有警惕性了。
原来,宋子英和萧静园、汪慕苏二人果然就是一些倒脱靴的赌棍、翻天印的流氓,和那个王云生都是一丘之貉。章秋谷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和王云生是同伙,联手算计的,恰恰就是他章秋谷。
王云生自从在上海吉升客栈内被章秋谷识破骗局,上海住不下去了,只得回到苏州。可怜花了那么多本钱,费了许多心血,指望能从章秋谷身上大大的捞上一笔,想不到章秋谷机警过人,精明出众,非但没能敲诈成,反而被章秋谷识破,赔了夫人又折兵。
王云生回到苏州,把章秋谷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方出这一口恶气。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商议着要报仇,怎奈章秋谷不在苏州,而他也没脸再去上海,只能是自认倒霉了。
近来王云生因为和一班流氓在租界上敲诈,被巡捕抓到捕房关了一夜,押解到工程局来问审。工程局委员过了堂,把他枷在青莲阁门口示众。待到一月期满,杖责后释放出来。王云生在租界上犯了案,混不下去了,只得又去给宋子英等一班赌棍做托儿,骗了城里好几个初出茅庐的乡绅子弟。
近来宋子英又看上了陆仲文,看着他滥赌狂嫖,想必有些油水,便想方设法地去交结他。
有一天,陆仲文正在蔚南村大餐馆内请客,只有主客二人。蔚南村大餐馆是外国人开的西餐馆,宋子英串通了一个伙计,叫他进去和陆仲文商量,说是客人拥挤,没有房间,有一个单身客人要和他拼个座儿。
陆仲文是个傲娇的公子哥儿,哪里肯答应,不曾想话犹未了,宋子英就已经走了进来,对着陆仲文就是深深一揖道:“实在对不起尊驾,暂时拼个座儿。”
陆仲文见他谈吐不俗,衣着华丽,又是这样的谦恭客气,一时倒不好意思拉下脸,只得说道:“既然兄台不嫌弃,在下焉有拒绝之理,兄台不必客气。”
宋子英见他答应,心中大喜,趁势坐了下来,搭讪着就和陆仲文坐在一起,彼此问过了姓名。陆仲文心上虽然不甚舒服,却又不好意思叫他出去,只得硬着头皮应酬。
谁知不去理他还好,这一理他可就惹出事情来了。
宋子英使出浑身解数,巴结恭维,把一个公子哥儿脾气的陆仲文忽悠得团团转,渐渐的和宋子英称兄道弟起来。等到一顿饭吃完,宋子英进门的时候预先把钱放在柜上,抢着替陆仲文买单。
陆仲文那里肯叫他破费,自己拿出钱来交给侍者。无奈这个伙计早就被宋子英收买,死也不肯接他的钱。陆仲文无可奈何,只得罢了,很是不好意思,向宋子英道:“今天竟然让宋兄破费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宋子英连忙说道:“陆兄说的哪里话,你们二位是请也请不到的,难得今天赏我的脸,作个小东,只要你陆兄不嫌怠慢,我就承了你的情了。”
说着哈哈的笑起来。
陆仲文听他这么说,倒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谢了一声,一同出去。
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骗子做局要套男猪脚,还真是社会处处是坑,做人时时警觉。欲知陆仲文是怎样入了他们的圈套的,请看下回便知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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