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恽听了,赞赏非常,此时再忍不住,便问侍女:“对过房间是何人请客?”
侍女道:“听见说是一位姓章的常熟客人。”
方幼恽便想过去看看,到底是个何等样人,居然这样的见识高,才华卓荦。于是便站起身来向外便走。
走到对过房间的门口,隐在门帘外边,向房里看去,就吃了一惊。
原来那向外坐着的主人,就是方才在张园相遇不知姓名的美少年,心中想道:果然外貌俊逸,内才也自是不差。
忽听得旁座一人赞道:“秋谷兄佳作,气韵沉雄,真与杜甫律诗颉颃千古。”
方幼恽正在偷看那对过房间的客人,心中转念这人很是面善,忽然听到那人称呼他“秋谷兄”
,方才倏然想起这人的姓名,自己笑道:“我的记性怎么就差到这步田地,这也没隔多少时间,竟是想不起他了,可不是笑话么?”
连忙掀起门帘,进去招呼。
原来这美少年就是那风流才子、诗酒名家的章秋谷。
自从打金月兰动身之后,在家中住了不多时日,总觉郁郁寡欢,加以章秋谷才华绝世,丰采惊人,论文则援笔万言,论武则上马杀贼。惊心烽火,聊为梁父之吟;举目河山,尽有唐衢之恸。一身傲骨,四海为家,钟期之遇难逢,狂白之金欲尽,不免就问天呵壁,变成个酒鬼,整日借酒浇愁,酒后恶言相向,竟有些信陵君醇酒妇人的架势了。
母亲看他如此的无所事事,大有颓废之意,便是拎着章秋谷一顿教育。恰好这时大舅舅来信,并派了两个得力的手下过来。母亲大人与章秋谷一番商议,便派了章秋谷前往上海主持办这件事情,同时也让这两个手下一同前往协助章秋谷。于是章秋谷便收拾行囊来到上海,也住在四马路吉升客栈。
只是到此没几天,就结识了几个有名的人物。
一个叫做辛修甫,是个内阁中书,学问极其渊博。章秋谷闻名拜访,辛修甫与他谈得十分投合,果然名下无虚,一见如故。
一个叫做王小屏,是个报馆的主笔,深通时务,兼擅西文。他从前看过章秋谷的几篇论文,甚是佩服;此次晓得章秋谷来上海,急急的到客栈相访,成了倾盖之交。
还有两个,一个叫葛怀民,是个举人;一个是大挑知府,叫吕仰正,却是辛修甫介绍给章秋谷认识的。
这几个人都是金石论心,芝兰气味,俯视山海,高见风云,绝无时下少年酒食征逐的恶习。
章秋谷自从到了上海,走访了他去年结识的一个旧相好,名叫陈文仙,年龄十七岁,花妍柳媚,玉润珠温。俩人很是要好。
这陈文仙气息沉静,像个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很精通,她与章秋谷相识到相知,可不仅仅是她的花容月貌,更是她的才情,被章秋谷真正当作红颜知己。而且她是书寓中的一股清流,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只是自从遇见章秋谷,才打破了这个规矩,但也只对章秋谷一人而已!今年从西安坊调到兆贵里来。
在我们如今看来,卖艺不卖身就是个传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身出红尘中,如何能保得不失身?原来,晚清时的租界,是有着严格的章程的,对这些女闾也是有保护条列的,也就是说,除非自愿,否者用强的就是犯法。
章秋谷除了办事忙碌外,便到陈文仙处闲坐。陈文仙也从不叫他吃酒打牌,倒是章秋谷过意不去,有时会替她撑撑场面。
这一日,正是章秋谷做东,主要请的是这次办事相关的俩个人,以及辛修甫等数人。
章秋谷恰好午后无事,便到陈文仙的住处,约她同坐马车到张园吃茶;又遇见了陆兰芬,谈了一会。
章秋谷是个活泼的性子,这么干坐着,没一会便觉得不耐烦,便到弹子房去与人打了两盘弹子,这才同陆兰芬、陈文仙出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因为陆兰芬百般邀请章秋谷同陈文仙去坐坐,便又到陆兰芬处坐了一会。看看已经是七点多钟,陆兰芬知道有台面,不好留他,只叮嘱章秋谷常来走走。
原来章秋谷与陆兰芬只是平淡的交情,并没有什么深交,只是陆兰芬向来敬重章秋谷,所以见了面,就觉得十分亲热,以致于在张园相遇,引起了方幼恽的愤愤不平。
章秋谷同陈文仙回到院中,辛修甫已经先来了,其他客人也络绎而来。
章秋谷做了主人,殷勤的与朋友碰杯畅饮,喝到酒酣耳热之际,辛修甫偶然说起社会上的一些怪现象。从来酒在肚里,事在心头,早把章秋谷一肚皮的牢骚提了上来,便高谈阔论了一大篇,又痛饮了几大杯酒,方才吟出那四感怀的七律来,惹的在座客人一齐称赞。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