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池羽有點急了。這大事當頭,還不讓他走不成?
「你喝了多少。」梁牧也問他。
池羽一看桌上見了底的一大杯啤酒,也傻眼了,罵了句我操。他一顆心早就飛到了惠斯勒後山,完全把這事忘到了腦後勺。
梁牧也這才抬起了手,看池羽迅把手腕抽回去,而他自己則把漢蘭達的車鑰匙攥在手裡。
「我開車帶你吧。我去把車開出來,麻煩你先結個帳,回頭給你報銷。你出來直接對面上車。」
他到底是年長一些,遇事很冷靜,先想的總是如何解決問題。他說完以後,都不給池羽反應的時間和餘地,就先出門挪車去了。
*
從市區開到惠斯勒地區的公路景色很美,左手邊是平靜開闊的豪灣,右手則是連綿起伏的喀斯喀特山脈,因此得名「海天公路」。
今晨他們上山,開了整整兩個小時的漫長時間。可同樣的一條上山路,現在顯得特別短,因為池羽把這期間的每一分鐘都撐得滿滿的。
他先是在自己的各個群里問大家今天誰看到過高逸,包括梁牧也手機上那幾個五百人的滑雪大群,他也借過來他手機發了一遍。他和高逸分開的時候還是一大早,很可能有人在中午或者下午更晚些時候,在別的地方見過他。
還沒開到斯闊米什,池羽已經打出去三四通電話。
他輕車熟路地把車載收音機扭到了惠斯勒skipatro1(巡邏救援隊)的頻道,像他兒時在滑雪冬令營時候那樣。那時候,營地那唯一一部老舊的收音機是通往成人世界的一扇窗戶。他們一群小孩成天守在旁邊聽,聽道外雪況,聽各種事故,也聽救援隊的人插科打諢。可今天,那扇窗口打開了,他被丟進了這個世界裡。
果然,進入收聽範圍之後十分鐘,他就聽到了救援隊有關高逸一行兩人失聯的消息。
池羽接下來的一通電話就打給了一個曾經在救援隊的朋友,讓他幫忙和當天值班的人傳遞信息,把高逸告訴他當天下午滑道外的計劃,結合群里人說的最後一次看到他的時間地點,跟對方一字不差地複述了一遍。當然,人是會改變計劃的。池羽也清楚,如果去了這些地方發現雪況不理想,他很可能會隨機應變。
梁牧也趁著他的兩個電話間,插進去一句話:「你……不給他女朋友打個電話?」
池羽情緒不太好,就直接告訴他:「你先別跟我說話。」
而事實也是,在黃金時間幫助救援比安撫家屬情緒更為重要。聯繫完救援人員,池羽下一通電話才是打給向薇薇。向薇薇也在這些群里,看到了四處尋找高逸的信息,此時也知道事情有多嚴重。她接電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抖。
「我跟他們說了他之後的計劃,群里也說有人下午一點左右看到過他,我到了以後會幫他們指指路線,薇薇姐你先別擔心。……嗯,我知道。嗯,有情況隨時告訴你。你也小心開車。」
池羽安慰著她,聲音低沉,語調聽起來很平穩。是掛了電話之後,池羽才把電話丟到擋風玻璃底下,閉上眼睛,緊緊捏了捏太陽穴。
手機和塑料的置物板相撞,發出「咣當」一聲。酒勁兒是後上來的,池羽剛剛四處詢問求助,講了一小時的電話,又嚴重缺水,現在腦仁一抽一抽地疼。
「怎麼樣了?」梁牧也全神貫注在開車,這條路他不太熟悉,只能用餘光去看副座上的池羽。
池羽的手還是擋著臉,很久都沒說話。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也有點抖:「不是女朋友。」
梁牧也沒跟上他的思路:「什麼意思?」
「你剛剛說高逸的女朋友……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他上上周,剛跟向薇薇求婚了。」池羽一字一字地解釋。
「你……」
明明是無關緊要的細節。好像世界在他眼前坍塌旋轉,他卻抓住了很小很小的一塊樹枝,就是不放手。梁牧也想說點什麼,可池羽卻沒在看他了。
海天公路一片漆黑,他面朝黑壓壓的山脈,只給他留了個側臉,顯得非常執拗。
他之前其實有感覺到,池羽平常是非常隨意的一個人,一日三餐永遠沒有安排,問什麼都是「還可以」、「都行」和「隨便」。他後備箱裝著六七塊板和兩雙鞋,總是到山腳下才決定帶哪套裝備。可遇到了危機情況,他卻像上了發條一樣,把該做的事情一件不漏、一秒不停地做下去。
梁牧也自己是獨立慣了,也做慣了主角,從來都是他安排別人,輪不到誰來安排他。他從大學時代開始就在外面流浪一樣地過日子,全身上下就一個7oL徒步背包,經歷過荒郊野嶺車拋錨,也經歷過野外朋友意外受傷需要救治的情況。無論大事小事,他總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這似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但凡是稍有風險的戶外項目,每個小隊總得有幾個拿主意的人,他就是這主心骨。所以他大手一揮說玩兒夠了,可包括王南鷗在內的所有朋友卻還總惦記著。
如今,這事情沒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梁牧也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主動管,不去幫池羽想解決方案。他反覆告訴自己,他就是個司機,負責把池羽送到終點站而已。他直覺也覺得,池羽似乎很不喜歡自己去插手他的事。
這人也是個操心的命,明明一顆心分成八瓣兒在聯絡救援的事情,還是在習慣性地去關照自己。他甚至想到了梁牧也拿的是國際駕照,看他頂著比限快十幾邁的度在開,還教給他如果被警察叫停的話應該怎麼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