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a,張艾達,是池羽的經紀人。池羽跟了她不到一年,兩個人的合作關係算是很融洽,且分工明確。滑雪相關的事情池羽做主,代言等業務張艾達做決定。
酷力冰飲的代言就是張艾達給他接的。酷力(coo1y)是近幾年在全球年輕人間流行的健康零卡能量飲料。這兩年,他們選代言人的眼光很毒,都是搞極限運動的,和目標受眾高度一致。
池羽從山上滑到山腳,這一趟之後,已經感覺到疲倦。剛剛在山頂綁進去固定器的那一刻,綁帶貼合得太緊,他腳面又開始疼,是生生逼著自己把固定器又扣緊一扣。
mike停止錄像,遞給他一瓶水。池羽一言不發,摘了頭盔,走近紅色的帳篷。拍攝團隊臨時架起的三頂帳篷,在昨夜的暴風雪中,竟被吹塌了兩頂,現在只剩下主帳篷還勉強支棱著。
那天晚上,為了確保主帳篷不被大雪掩埋,團隊所有的人都四小時輪班倒鏟雪挖帳篷。池羽也自願加入輪班隊伍,結果是被嚮導否決了,說讓他留著體力專註明天的滑行。
這壓力可想而知。池羽拉著這麼多人,每天只睡四小時,每人要鏟幾英尺的雪,在冰天雪地里陪他凍著,就因為他自己沒有拿到一個完美的鏡頭。
只是個廣告而已。做72o和1o8o有區別嗎?沒人敢問出口,可他心裡知道,人人都是這麼想的。
衛星電話響起,mike拉開帳篷,就看池羽鬆了左腳雪鞋,垂著頭獨自坐在帳篷塌下去的那個角落。紅色的帳篷服帖地搭在脊背上,他好像披著個戰袍的絕地武士*。
「ada的電話。」
池羽緩緩點了頭,接起來,叫了聲ada姐。
張艾達帶藝人的風格一向是乾脆利落,公私分明。她手裡有四五個前程可期的明星運動員,池羽是她手裡的老么。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公司上下也都看出來了,池羽就是她的心肝寶貝。她經常親自陪同他接受採訪、拍廣告,甚至破天荒地讓池羽管自己叫一聲ada。也不只是因為池羽現在在國內的身價幾十倍地瘋漲,是她和公司的搖錢樹。
張艾達剛剛在電話里聽到mike複述錄影情況,已經略知一二。她也不像別人那樣勸他別鑽牛角尖,只是說:「池羽,我們在商言商,這是商業拍攝,不是什麼個人興項目。所有在現場的人,工資都是以小時計的。甲方批准你們去拍三天,說好了三天就是三天,你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幹什麼呢?」
「我們只有兩天。而且今天晚上氣象預報不太好,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就得起飛。現在……」池羽看了下手錶,「只剩下兩個小時了,我真的不太確定。」
張艾達很會對症下藥:「那這不是還沒到三天嗎,你要是能兩天結束,那都是給大老闆省錢了。」
「這不是……」池羽剛開口想反駁,突然又覺得她說得也挺有道理。
「身體是一切的本錢,注意點別受傷。想要不一樣的鏡頭的話,明年可以再來。這次合作的好,我甚至可以親自跟他們提,讓你選擇場地。」
池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腳。現在說這個,可能是有點晚了。可他還是應了一聲。
「再堅持一下,啊。相信自己,別想太多,去做就是了。像你年初在Verbier那樣。拍完以後,我讓助理給你訂個票,直接來洛杉磯跟我匯合吧,我帶你玩。」
池羽頓了一下,謝過張艾達,才把電話掛掉。
張艾達有時候說話非常直接,很不好聽,可她是真心實意替自己考慮。池羽最在意的,其實也就是拉著所有人陪著自己一趟趟地兜圈子。這和自己一個人參加比賽非常不一樣。一個人比賽,他只需要對得起自己。商業拍攝是一個團隊,他怕任何一個人失望或不滿。
從帳篷里出來以後,他挨個感謝過攝影、嚮導和飛行員,拖著板子,再次蹦上了直升機。
嚮導嘆了口氣,說:「完美主義者。也難怪他會贏。」
mike則是低頭,習慣性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池羽確實是多慮了,正因為看到了他本人這種不浪費一分鐘時間的工作態度,團隊裡沒有一個人抱怨。
這一次,池羽居然真的一條就過了。阿拉斯加將近四十度的峻峭雪脊上的doub1ecork1o8o可不是每天都看得到的——池羽在空中姿態完美,落地便揚起飛雪一片。mike那一刻心潮起伏,一夢回到自己二十年前,差點在監視器屏幕前飆出眼淚。
等池羽滑下山來,他甚至把他抱起來轉了一圈。可池羽臉上還是很平靜,mike覺得他甚至沒在笑。他走近前,檢查了各個角度的視頻以後,再次鄭重地點頭表示沒問題,可以收工。
mike從沒倒的帳篷裡面挖出了幾瓶酷力冰飲,幾個人在冰天雪地的帳篷喝甲方的產品慶祝。
這場廣告拍攝,單論拍攝和滑行時間,前前後後耗時將近十二個小時,終於做到了池羽自己滿意。第一次在阿拉斯加的山裡獨自拍廣告,在暴露程度比較高的高山設計很難的線路,最後順利完成滑降。無論哪個角度講,都是值得慶祝的。
池羽兩口就把一瓶酷力喝完,單手捏扁了易拉罐,扔進可回收垃圾。這件事壓在他肩頭整整十來天,他也終於可以毫無負擔地睡一宿好覺。可他卻還是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開心。
像是一種反高潮。
他想迫不及待地打電話問張艾達,接下來呢?然後呢?下一座山在哪,下一個挑戰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