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炳妈推辞着。老母亲将红包往织布机上一扔,就跑出了屋子。
阿炳妈只好把红包拣起来,对着老母亲的背影,感激涕零地说:&1dquo;别摔着了!”
屋子里乱糟糟的,桌上、地上都放了给阿炳准备的东西,大包小裹的,还有一些村里人送的鸡蛋、蕃芋干、桃片什么的。又有人送来一包香烟,阿炳妈重复着受宠若惊的样子,先是喜,然后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
堂孙叫了起来:&1dquo;阿炳回来了!”
阿炳妈一抬头——阿炳像个英雄又像个犯人一样,被人簇拥着进了院门。
家里,又是东西又是人的,简直拥挤不堪。阿炳进了家门,连喊了几声&1dquo;妈”,阿炳妈才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站在阿炳跟前,禁不住地拉起他的手。
阿炳兴奋地:&1dquo;妈,我要走了&he11ip;&he11ip;
阿炳妈眼睛里滚出了泪水,她尽量掩饰着:&1dquo;妈知道&he11ip;&he11ip;妈给你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阿炳看不见他妈伤心,依然兴奋地:&1dquo;妈,安同志有船,专门来接我的。”
阿炳妈强作欢笑:&1dquo;我家阿炳还没坐过船呢&he11ip;&he11ip;安同志说了,大船快&he11ip;&he11ip;阿炳,你愿意跟安同志走吗?”
阿炳爽快地:&1dquo;愿意,妈,我愿意&he11ip;&he11ip;”
阿炳妈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阿炳听见了,一下子紧张起来,他说:&1dquo;妈,你在哭&he11ip;&he11ip;妈,你为什么哭&he11ip;&he11ip;三爸,我妈哭了,我不走了&he11ip;&he11ip;妈,我不走了&he11ip;&he11ip;你哭,我不走了&he11ip;&he11ip;”他一边说,一边给他妈抹眼泪,一副笨拙又虔诚的样子。
阿炳妈哭着说:&1dquo;阿炳,妈高兴才哭&he11ip;&he11ip;妈希望你走&he11ip;&he11ip;人不光难受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也会哭&he11ip;&he11ip;”
阿炳把头扎进母亲的怀里,也哭了,他说:&1dquo;妈,你高兴我也高兴&he11ip;&he11ip;我也哭&he11ip;&he11ip;呜呜&he11ip;&he11ip;”
金鲁生趁着人多,对安在天说:&1dquo;我担心枪声一响,我们就带不走阿炳了,我用的是匕。尸体埋在河滩上了,应该不会被人找到。”
安在天问:&1dquo;他还有没有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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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三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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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dquo;目前还没有现。”
三爸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边,冷冷地说:&1dquo;乌镇从来没有响过枪声,可乌镇的空气里因为你们来了,从此有了血腥的味道。”
安在天内疚地:&1dquo;大伯&he11ip;&he11ip;”
三爸激动起来:&1dquo;你们是要阿炳去做什么?你们单位究竟干什么的?”
安在天:&1dquo;大伯,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们有誓言,有铁的纪律。上不传父母,下不告妻儿。但是,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来保证,我像爱我的国家一样爱我的单位,爱我的工作,我相信阿炳有一天也一定会和我一样。”
三爸明白了:&1dquo;屋里是家,屋外是国,无国乃无家。我明白了,我会让阿炳好好跟你们走的。”
金鲁生:&1dquo;危险还没有过去,如果你现村里有生人,请一定告诉我。”
三爸学着电影里的样子说:&1dquo;保证完成任务。”
阿炳妈端给阿炳一碗面,阿炳接过来。那是&1dquo;一根面”,&1dquo;一根面”顾名思义就是碗里只有一根面。妇女说:&1dquo;阿炳,这是你妈给你下的&1squo;一根面’,要一口气吃下去才好,不能咬断的。”
阿炳妈:&1dquo;吃下妈亲手下的&1squo;一根面’,你在这头,妈在那头,离得远,也是分不开的。当年你爸走,就吃过我做的&1squo;一根面’。”她背过身去,又哭了。
阿炳也哭了,像个孩子一样无掩饰地哭了,眼泪鼻涕的。
妇女:&1dquo;阿炳,你怎么又哭?你没听见你妈在笑呢!”
阿炳:&1dquo;我不信。”
阿炳妈赶紧擦干眼泪,挤出个笑脸。
中年妇女抓着阿炳的手在他妈的脸上摸了一下说:&1dquo;你看,你妈在笑吧?”
阿炳这才不哭了。
阿炳妈:&1dquo;快吃面吧。该走了!”
阿炳把&1dquo;一根面”吞了下去。
堂孙带着孩子们冲到了最前面,阿炳在三爸和他妈的搀扶下,从院子里出来,金鲁生和安在天在他们的一前一后&he11ip;&he11ip;
人越来越多了,不断有人从自家院里出来,加入到送行的队伍里&he11ip;&he11ip;
阿炳像梦游一样离开他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乌镇,没有人知道他将去哪里,包括他的母亲。接他的船有如接走一只鸟,接到另一个世界,为的是让他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消失。船像一道屏障,划进河水,就把阿炳的过去和以后彻底隔开了&he11ip;&he11ip;
和刚才的热闹相比,此时阿炳家院门口简直静极了,像是风暴之后重恢复平静的沙漠,甚至孤独,只有几只鸡在找着闲食儿。
小卖部的窗洞上趴着一个人,他好像在跟店主说着什么事。此人转身来,拿着刚买的香烟,走了。
&1dquo;吱呀——”一声,门开了,店主出来,只见他晃着一只空洞的袖管,另一只手控制不住地在抖。店主想叫住刚才那个买烟的人,却见他已经拐弯进了另一条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