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南定州下了金舒记忆中唯一的一场雪,阻拦了她离家远行的脚步。
那夜越下越大的雪花,就像是千丝万缕的缘,推着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蹒跚着走到金舒的家门口。
她抬手,有气无力地敲在门上,将沉睡于梦中的她叫醒。
两个女人的相遇,像是命运的安排一般,再晚一天,都会是擦肩而过的结局。
而此刻,沉沉睡去的少年,便是这命运对她的馈赠。
她本以为,再来一世,虽幸运地带着前生记忆,却已经没了世上所有的家人。在千里江山,浩然天地之中,自己成了真正的浮萍,没了根。
却在怀抱着那个小小的生儿,听着他的哭声,看着他拼命想要活下去的模样时,焦急、心慌,生怕让他受伤。
时间如梭,转瞬六年,当初的孩子已经到了要读书识字的年岁,金舒看着他的面颊,抬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鬓边碎,温暖地笑起。
屋外,隐隐传来笙歌乐舞的声音,空中,绽放出朵朵礼花,将她温暖的面庞,映衬得美丽而伟大。
这一晚,将床让给金荣的她,蜷缩在屋子的长榻上,睡得很沉,很香。
当太阳升起,她掀开被子伸个懒腰,揉揉眼,倒一杯水,转身要唤金荣起床时,看着那个睡在金荣的床上,和衣而眠的靖王李锦,愣在那里足足半刻钟。
这什么情况?
她手忙脚乱地赶紧穿好衣裳,站在桌边思量了半晌,还是决定先去找周正。
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周正肯定知道!
晨光之下,金舒轻轻关上门扉,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就在一旁的红柱前,瞧见了此刻也正看着她的周正。
“周大人。”
金舒赶忙唤他,眼睛撑得老大,手指着屋里,“这,王爷怎么在这仆役的厢房睡啊?”
周正一脸为难,眉头微蹙,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他不说话,金舒抬手挠了挠头,眉头皱成了一坨:“那这现在怎么办?”
尴尬中,一道熟悉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带着凉意,席卷而过:“吵死了。”
身后,李锦迈过门槛,用那带着杀气的目光,直勾勾地戳着金舒。
他脸上巨大的黑眼圈,疲惫不堪的模样,还有那升腾的起床气,怎么看都不像是睡得太好的模样。
李锦轻轻关上门,转身,一声冷哼,咬牙切齿地蹦出来几个字:“等案子结了,非得办了这个杨安!”
说完之后,他也没解释,就这么怒气冲冲地甩袖走了。只有周正,见他走远,稍稍歪了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昨晚杨安,让他女儿借歌舞之名,投怀送抱。”
他表情凝重,看着金舒惊讶到半张着嘴,指了指天空:“半夜,从屋顶上掉下来那种。”
说完,他快步跟上李锦的脚步。
院子门口,李锦猛然停住,稍稍回眸,看着刚刚跟上的周正:“……你很心仪这金先生?”
第16章他醋了!
李锦昨夜,被杨安这个昏官,安排了一场鸿门宴。
歌舞声乐,烟花表演,一样不落下,除了领头的姑娘,穿得华美精致,其他的都一身素衣,如同众星拱月。
杨安这意图实在太明显。
可李锦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长大的,投怀送抱自然是没能成功。于是,杨安换了策略,李锦夜里看书斟茶是她,香炉添料是她,点灯铺床也是她。
这谁敢睡啊!
更绝的是,后半夜,杨安见他如一块石头般,不为所动,竟让他女儿半夜爬上屋顶,靠着一节绸缎,从屋顶玩什么空降。
要不是李锦根本没睡,料到还有后续,怕这姑娘是要被周正当成刺客,戳成筛子。
若非不得已,谁会跑到金舒这里来睡啊。虽然她女扮男装,可归根到底是个姑娘家。
想到这里,李锦倒还挺庆幸她装男人装得挺像,不然今夜传出去,麻烦就大了。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她和周正说悄悄话的模样,总觉得扎眼。
分明将她带出定州的人是自己,要感谢,要走得近一些,也当是同自己近一些才对,怎么跟周正就成了一副好哥们的模样了?
此刻,周正也很懵。
不是心仪,是敬佩,能给王爷提供助力的能人志士,他都敬佩。
但见李锦一副不听到回答不罢休的神态,周正抿了下嘴,拱手道:“属下有话要说,若是冒犯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院门口,一株茶花开得正旺。披着白裘,身姿挺拔的李锦,转身睨了一眼身后,见金舒已经回屋,才悠悠开口:“讲。”
周正深吸一口气,诚恳开口:“王爷,两个男子同睡,若是不解释清楚,属下怕金先生会落下阴影。还记得刘大人曾说过,金先生习惯上有偏执,格外反感与人同住。王爷好不容易才得此贤才,当小心维护拉拢才是。”
两个人,黑白相对,脚下是青石板的路,身旁是白墙灰瓦,耳边阵阵鸟鸣,眼前落花片片,头顶蓝天白云,身沐朝阳金光。
半晌,李锦眉头一高一低,喉结上下一滚,什么也没说,什么也都说不出来了。
他服了!
晌午,阳光正盛的时候,金舒站在案的院子口,瞧着破落的门,思考着昨日得到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