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离得近些了才瞧清是个年轻女子,黑发高高束成马尾,在风中飞卷。
荒郊野岭,又日薄西山,这样一幕情景陡然出现在视线中,换做是谁都会忍不住背脊发凉,但偏偏她身姿动作有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之美,一时竟让人来不及多想。
随着人群渐近,铃声也越来越清晰,正与马蹄的节奏相合。
树干很纤细,可她舞步依然轻盈,缀着金色绣纹的裙裾拂在腿边,隐约能看见裙下白生生的足面。
马匹从树下一晃而过,带起的烟尘与疾风让树枝轻轻摇动,女子的足尖随即一点,跃然旋转。
杨晋在驶出一段距离后忽地回过头。
夕阳的余晖刚好打在枝叶间。
但那人从始至终目不斜视。
流转的光影遮住了大半张脸。
除了那双眸子,别的没能看清。
*
日头还未下山,杨晋一行在城郊附近的茶摊旁勒马歇脚,裹了油布的绣春刀搁在手边,一面落座一面叫上茶。
小二甩着巾子颠颠儿的就跑来了,倒过水,擦完桌,满面笑容地问:“几位爷要吃点甚么么?这会儿城里人多,难免上菜慢,赶路还有一阵,倒不如先垫垫肚子。”
他话说得很实在,杨晋还未放下茶杯,施百川已张口要了几盘点心,头回出任务,他是最不经饿的。
店伙忙喜滋滋的应了,回头朗声冲内厨报菜名。
没穿官服的时候,三教九流的百姓待他们会亲和很多,若放在平时,光是端盘子手都抖得像癫痫抽风。
杨晋抬眼,随口向他打听:“小二,这段时间广陵城里可有甚么逸闻轶事没有?”
店伙还在给他空杯里斟茶,闻言笑道:“能有甚么新鲜事,咱们这儿又不是北京城,天大的事也不过柴米油盐,您几位一看就是大地方来的人,听了多半也觉得没意思。”
施百川丢了几粒花生米进嘴,仍旧不死心:“难道就没发生点不一样的?比方说……命案?捉奸?谁家女人小孩走丢也行。”
伙计端着茶壶还当真思索了片刻,“命案捉奸是没有。”
他笑了笑,“不过这附近闹鬼倒有些日子了。”
他神色如常,语气随意,像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似的。
“闹鬼?”
“对。”
小二抬手一指,西北方向正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榕树林,“就在那林子里,挺大一个的,白天看不到,晚上才会出来。”
杨晋奇道:“你见过?”
小二啊了声,“我们好几个人都见过,一听到人声,那鬼就走远了。”
他耸耸肩,“不然怎么说是‘神出鬼没’呢。”
店小二提起茶壶转身进屋去了,杨晋手里还端茶杯,目光注视树林,若有所思的晃了两下。
微风掠过,传来几波遥远的沙沙声。
*
八月立秋。
广陵城的历史长到能追溯至春秋以后了,几朝更替,数南宋时最繁华,而今虽早已迁都北平,但因久不经战乱摧残,一晃眼又是锦绣成堆,海晏河清。
江南水乡盛产杨柳,一条清河从城内横贯而过,倒映出两岸碧青的草木,以及岸上彩绸高挂的雕梁画栋。
此地的勾栏瓦肆都是大江南北数一数二的,青楼妓院,歌馆乐坊,修得比大户人家还奢华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