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盈愣了片刻,见谢云瑶恶狠狠地回头看着庭院里,瞬间明白谢云瑶误会了什么,立刻解释。哪知谢云瑶才不信她“什么都没发生”
的那一套,低声怒道:
“你的衣服、衣服都!……里面连个正经外衫都没了,还说不是坏人下的手?难道还能是你自己脱的不成!你现在跟我撒谎干什么,难道我还能出去说道你吗?……”
说着,谢云瑶更心酸了,干脆贴过来把初盈抱在怀里,骂道:“不是你的错,都怪薄氏!坏蛋,淫贼!欺负一个弱女子!”
谢云瑶心中有气,最后一句难免骂得语气加重,简直要把这几个字狠狠砸在地上。
一双乌金弹墨广绫靴踏出门槛,沉沉落在地上。
初盈眼皮一跳,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长靴之上的玄衣衣摆。
谢隐的目光扫来,掠过在喋喋不休怒斥淫贼的谢云瑶,再停留在低头拢着狐裘、不敢松手的初盈身上。
初盈感受到了那两道视线的压迫,她连忙捂住谢云瑶的嘴,说不清是怕谢陵名誉受损、还是为了谢云瑶着想。
她快速道:“云瑶,不是这样的……是、是兄长来得及时,这狐裘还是兄长给的。没有人欺负我,你不要误会。”
也不要乱说了!
谢云瑶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是吗?天啊,吓死我了!”
谢云瑶磕磕绊绊道,“我还以为……哎呀,幸亏阿陵哥哥来得及时,我就知道他最在乎你了,怎么会让你在薄氏手里受苦,他一定听到消息就马不停蹄来救你了!”
初盈一怔。
明明谢云瑶才是谢家女儿,是谢陵唯一的正牌堂妹,而初盈,不过是一介孤女罢了……
她在说什么啊。
初盈宁愿她像小时候那样争风吃醋,为堂兄陪谁玩的时间更多而大声争论。可是,现在的谢云瑶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抚着胸口,正为初盈平安无恙而大大松了口气。
初盈想,云瑶恐怕是一时忘了,忘了她的身世了。
此时的谢云瑶也全然没有发现,堂兄就站在自己身后。
谢云瑶也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马不停蹄”
。
劫掳她们姐弟的,从头到尾,就是被谢云瑶视为救星的堂兄。
谢隐一袭玄衣,迎着晦暗夜色,纹丝未动地站在原地。
他在静候一个回答。
初盈也立刻做出了选择。
她轻声细语地安慰谢云瑶:“那是当然,不管发生什么,兄长一定会赶来救我们的。”
谢云瑶点了点头,叹道:“阿陵哥哥从塞北回来,实在是变了很多,你看那薄氏的人,都快死无全尸了……我不是说这么做不对啊!我是觉得,简直不像是他的作风……”
初盈截住了她的话头,又说了些“塞北军中,自是不同”
之类的话,又唤谢随过来扶谢云瑶去休息。姐弟二人一见面,又拌起嘴来,谢云瑶立刻把刚刚的几声叹息忘到了脑后。
初盈目送她离去,回身望向那个玄衣身影。
她替谢隐瞒住了谢云瑶,也是无声地向他诉说,不管他性情如何变化,初盈永远站在兄长身边。
一袭玄衣步下台阶。
谢隐久居上位,其身上的肃杀威压是常人从未经历过的。此时,他也毫无收敛的意思。
他语气淡然,状似在说什么家常:“你不问?”
指的自然是他伪装薄氏一事。
现在众人注意力并不在此处,但毕竟尚未散去,初盈无论对谢陵有什么疑问,都不可能在现在拿出来示人,给他添麻烦。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惦记着这是大庭广众,规规矩矩地向谢隐行了一礼,低声道:
“兄长行事,一定自有一番道理。兄长不说,初盈便不会问。”
这个回答已经足够妥帖懂事,就算谢承煊在侧,也定然颔首。对于家人,一切都是家事,如何自行处置都好,但万万不可将家人的把柄递给外面去。
她福身一礼,膝盖仍曲着,却迟迟听不到谢隐唤她起身的声音。
初盈当真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她身上披着的还是谢隐的狐裘,夜风吹拂下,绒毛微动,扫在初盈瓷白的肌肤,随着她的俯身,微露出一截莹润锁骨和其下的薄衣诃子。
谢隐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女俯首时垂下的柔顺发丝,在她垂眸时,无声冷笑一瞬,然后拂袖而去。
连绰率领众随从与金吾卫交接完毕,出来时正瞧见沈明昭与谢隐拱手告别,情态好似十分熟稔。
连绰顿时想起,沈明昭常年跟随父亲驻守雁云台,与谢陵驻守了两年的的云州不算太远,二人原先有些私交实属正常。他警铃大作,立刻策马追到前面去,只听到风中传来沈明昭的戏谑:
“幸亏知还兄无事,若是你当真折在刺杀中,谢大小姐与你情深,岂不是要哭瞎了眼睛?”
“情深”
二字一出,谢隐执缰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