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
下意识地惊呼出声,giotto无暇顾及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吓到的戴安娜,急忙走上前想要阻止茜拉:“茜拉——”
“闭嘴,giotto!”
看上去像是丧失了理智的金发女人高声呵斥,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她的表情异常的冷静,疲劳而布满血丝的双眼却出卖了她的情绪。她稍稍收紧了掐着男孩儿颈脖的右手的力道,镇定地瞠视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友人,语气残忍而果决:“给你两个选择——让我现在就杀了他,或者把他丢去山林里。”
丢去山林里,就意味着把这男孩儿送作野兽的美食。在听到这威胁性的话语时,金发男人顿住的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茜拉。她的逼迫对他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冲击——不同于他们,不是黑手党的茜拉从来没有将作为朋友的他们推上过无可选择的绝境,他以为她会知道,他认为以命偿命是最不值的做法。为什么总要用更多的牺牲来换取对逝者的安抚?他们以此来给予逝者慰藉,以示对他们生命的尊敬,可也用牺牲践踏了这份敬畏。不管罪恶是否能得到宽恕,至少生命需要得到的尊重应该是平等的,可他们一次次选择违背这个原则。用这样的历史铺成通往自由与平等的道路,究竟谁能说它不是值得怀疑的?giotto凝视着茜拉,他觉得身体像是瞬间四分五裂,流动在体内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一直以来他都避免思考的问题将他踢进了无助和迷茫的深渊,那里有无辜平民遭遇黑手党残酷的洗劫后痛苦的身影,有枪林弹雨中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不甘地嘶吼的反抗者的背影,有失去父母的孤苦孩子在贫民窟的角落里低低的啜泣,有戴安娜绝望的哀求,有尼克刺耳的哭喊。而他们选择了这条道路,谁也无法回头。“喂,你也没有资格这样逼迫首领——”
尽管能够理解这个突然闯进来的金发女人的做法,但人群中还是有了质疑的声音。giotto毕竟是他们的首领,他的决意如果被这样一个职位在他之下的女人左右,那他的威信也会逐渐为人怀疑。“她是我的直属部下,不是彭格列的人。作为外人来对你们的首领进行指责,你们还有意见吗。”
平静的嗓音响起,铂金发男人缓步走近giotto,淡瞥他一眼后,湖蓝色的眸子环视了一眼洞内的所有人,目光薄凉。熟知这是彭格列云守的人噤了声,而仍有反对意见的在碰触到他的视线后也不禁不再做声,等待giotto的决定。猛烈地咳出鲜血的戴安娜终于松开了giotto的脚,她精疲力竭地伏在地上,在这短短的阒然中用最后的力气爬到了茜拉脚边,竭力仰起头想要看着她翠绿的眼睛,伸出手想要捉住被她掐住脖子按在石壁上的尼克的手。这个母亲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她没来得及碰到自己孩子的手颓然垂下,要说的话再也没有声息。在男孩儿最后那痛彻心扉的惨嚎声中,茜拉听到了giotto微不可闻的回答。“g,把尼克带去山林里。”
他是这么说的。而在听从吩咐的红发男人走上前把茜拉的手从尼克的颈脖上拿开时,才发现她早已僵硬的手竟在微微颤抖。也是在她一瘸一拐地转身走向阿诺德时,giotto才注意到她伤得惨不忍睹的左腿。苏蕾和另外一个医护人员将死去的戴安娜抬出了山洞,在经过他们的首领身畔时,她无意间看到了这个从来都是温蔼笑着的金发男人眼眶中直到最后都没有溢出的泪水。所有人都有哭泣的权利,她想。但这个男人,早在带领他们举起反抗的旗帜时,就将这份权利分给了他们。而他自己却一无所有。☆、当犹大因背叛哭泣三“要喝水吗?”
“不要。我比较饿。”
“……茜拉。”
“我知道。没有食物。”
“……不,你在被关禁闭,就算有食物也不能吃。”
“是吗?你不打算给我开后门?那到这里来做什么?”
“……”
金发男人无奈地短叹一声,视线不禁挪向倚着石壁坐在对面的茜拉的左腿,金褐色眼眸里好容易才恢复的光彩又黯淡下去。他略略垂下脑袋,没有再去看她的眼睛:“艾科很担心你,茜拉。”
“说得好像关我禁闭的你不自责一样。”
她无所事事地抛着手边拾起的石子,一派轻松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在开玩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这是她在这个小石洞里被关禁闭的第二天。前一天的夜晚在她逼迫着giotto选择把尼克扔去山林后,身为首领的giotto下令将她带到这里关三天禁闭,以重新在部下面前树立威信——不论对与错,他毕竟是首领,就算本人并不介意,他的部下也不能允许这种不敬。“抱歉。”
双肩无力地耷拉下来,giotto知道茜拉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也并没有要指责他的意思,可一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他就没有办法不自责——尽管已经拜托苏蕾偷偷过来替她处理腿伤,她糟糕的身体和精神状况在这个石洞里也只是越来越不乐观,就算她和阿诺德都为对被关禁闭这件事提出异议,giotto自己也已经为“三天”
这个时限而懊悔不已了。“没事,我刚好有话要问你。”
没有像往常一样对他诚恳的道歉抱以嫌恶的态度,茜拉摇了摇头,简短地回应他后,准确地将手里的小石块轻抛向他的脑袋,迫使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你派人把尼克送出山了?”
不出所料,在听到她的问题后,这个温驯得像是一只金毛犬的男人怔了怔,在对上她的目光时有一瞬间的迟疑,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么,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抿紧了双唇,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的眼神躲闪:“嗯。”
“先生告诉我他看到那天深更半夜你鬼鬼祟祟地把戴蒙叫了出来,我就猜到是这样了。”
而金发女人则好像早料到了她的回答,竟率先挪开了视线,重新拾起一枚石子放到手心里掂量,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么坦率地承认只能是对着我,不然你会变成一个糟糕透顶的黑手党首领,giotto。”
从她的语调里听不出愤怒,giotto只能低下头来微微颔首,“我拜托戴蒙抹除了尼克的记忆。失去戴娜安对他来说已经是最严重的处罚,茜拉,我希望你能够谅解。”
“别傻了,你如果期待我能谅解,就不会一开始并没有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我。”
未多做思考便给了他否定的答案,茜拉别过脸望向洞口,此刻正是黎明刚刚过去的时间,石洞外可以看到净白的苍穹,“giotto,我敢说你总有一天会被你的仁慈害死——就算没有死,你也会因此失去你珍视的东西。”
他沉默地听着她的话,过了半晌才又一次点头:“嗯,我知道。”
“这只是小规模的战役,你只是失去两支队伍。”
冷静地淡瞥他一眼,她那双碧眸里看不出半点愠怒,“一旦彭格列的势力壮大,等哪一天你站在战场上看着自己的同伴大批地死去,你可笑的仁慈就会像一个讽刺的冷笑话,染透你衣服的鲜血会变成你永远的噩梦。”
顿了顿,她忍不住第二次把手里的石头掷向他,这次却用上了点狠劲,命中他的膝盖后意料之中地听到了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冷气:“清醒点吧,giotto。你太理想主义化了,这总有一天会让你在黑手党的世界失去立足之地,你会后悔的。”
“嗯,我知道,茜拉。”
对方却像是没有被这块石头砸出后怕似的,依旧给出了他一成不变的回应。他朝她笑了笑,接着果真瞧见她终于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赶苍蝇一般冲他挥了挥手。giotto没有告诉茜拉的是,他需要的并不是在黑手党的世界里寻求到立足之地,然后不断扩充自己的力量来让彭格列壮大。相反,他不希望这用罪恶堆积成的历史荣耀永久地延续下去,他的目的一直和最初一样,仅仅是想要让西西里人拜托贫困与无形的囚锁,获得自由跟和平——如今眼前的战争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打响,但等到他得以实现自己的理想时,他希望再也不要有多余的牺牲了。彭格列在这段追求和平的战斗中沾染了鲜血,而他能够想象,待他们踱出这片夜幕,他的家族在今后也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另一个黑夜。那儿有和平与昌盛,可在它光鲜的外表下,会是鲜血淋淋的疮疤。到了那个时候,又会出现既定的某个人,将这个已经步入误区的家族毁灭。所以在那之前,他至少要让所有人谨记我们共同的理想国。giotto这么想着,苦涩而坚定。这是除了他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了解的,他的意志。通过基里奥内罗的帮助离开在山岭中的临时总部,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彭格列家族首领giotto带领着所有守护者迁往马尔萨拉已被攻占的切尔涅分部,与基里奥内罗家族首领古莉娅一同商讨下一步行动。当务之急是夺回位于巴勒莫的彭格列总部,并把西西里剩余的切尔涅战力驱逐出西西里,真正地掌控这个岛。在迁到马尔萨拉之后,茜拉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她的腿伤仍没有愈合到复健的阶段,整日只能坐在木椅上翻翻书,或是躺在床上跟前来探望的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