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有和一直在大队旁边的店子里玩到天亮才回家,他没见谭家英,以为她回了娘家。于是他也不管,倒头就睡到床上补觉——从今天开始就不能随心所欲去玩了,田里还有事要做。
他一觉睡到大中午才醒,出了房门就见两个孩子热了饭菜正坐在桌前安安静静地吃饭。屋里的另外两家人家早已经吃过,收拾好了。
“月红,你妈呢?”
陈有和睁着一对睡眼问到。
“打工去了。”
陈月红轻描淡写地说到。
陈有和很震惊,“几时去的?跟哪个去的?”
“昨天晚上吧,今朝早上起来就没看见。”
陈月红往嘴里扒饭,饭菜还是她妈昨天做好的,只需要热一下。
“哎呀,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跟哪个去的?”
陈有和焦急起来。
“没讲,不晓得。”
“嗨呀……”
。陈有和觉得脑子里嗡嗡响,哪有结了婚的女人出去打工的道理,那不是让自己丢脸嘛!
一整天,陈有和都没精神,也没出去玩。今天是女子学堂里报名的日子,他无精打采地去村小,找到谦世叔,谦世叔带着他去给女子报了名,学费照样是欠着的。上一学年的才还上。
做完这件事,他就待在家里,哪里都没去。他坐在屋里想着:家英或许就在这附近哪里做事,她一个人不可能走那么远去。要不就是跟建国去了。对,肯定是正月在煤矿岭偷偷讲好的。
第二天,太阳才露出一点影子,陈有和就起来煮了一锅粥,炒了一碗酸菜,并夹了四五块自家做的霉豆腐放在桌子上。
“立生,粥在桌子上,等下姐姐放学回来一起吃。我出去一下,中午你们自己热粥吃。”
他对还在床上趴着的立生交代了一番,随后坐到桌前吃了两碗粥,就骑着单车出了门,顺着村口,往煤矿岭去。骑了大约点把钟,就到了煤矿岭的老丈人家。远远就望见了他丈母娘坐在门口的太阳里择菜。
“丈母娘,丈母娘……”
。陈有和喊了两声,把单车靠着梨树停好。
“哦,你来了。做什么?”
三娇抬头望见是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姑丈。对于这个姑丈,她心里是瞧不上的,人穷就算了,还抽烟喝酒打牌样样都会,家里全靠自己女子支撑着,一个女子瘦得像什么样!
“家英是不是回来了?”
“没有啊。怎么,又吵架啦?”
三娇已经麻木了,无缘无故找来准没好事。
“没有,今天月红说她去打工了。我来问问,是不是跟建国去的。”
陈有和一想到肯定是这个丈母娘撺掇的家英,她一直看不上自己,以前就说过要家英同自己分开的话。因此,陈有和是带着怒气冲冲、质问的口气说出的这几句话。
三娇一听,瞬间了火,“噢,你本事这么大来质问我。别说不是跟建国出去的,就是建国带出去的又怎么?始终是你陈有和没用,老婆孩子都养不了,还要一个女人来撑家。”
她没想到,正月里女子只是同自己说了一嘴,她还安慰说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过得下去就在屋里带拢两个孩子,打工的事先莫想。女子倒来了真的。
“样样都说到我头上来,什么都是你们有理。”
陈有和这会儿叉着腰站在丈母娘的门前跟她理论。
“不是你没用,还用得着一个娘子人出去打工。哎呀,老天!我女子命怎么这么苦。你个短命鬼……你个遭枪打的!”
三娇心疼自己的女子,人家都是一家人在一块温温暖暖,她却要一个人背井离乡挣生活。哪个屋里过得下去的人,能到外头去讨生活?
陈有和被丈母娘结结实实骂了一顿,连丈母娘家的门都没进,他心里带着愤恨,骑上自己的单车往回走。一路上,他心里起誓:一定要挣一笔钱让她们瞧瞧!
陈有和在二十岁左右的那几年也曾有过一些雄心壮志,他想要改变自己屋里贫穷的本质。他的父辈,甚至是从爷爷辈、太爷爷手里开始,就是村里垫底的人家,至于原因,总结出来就两个字:无能。
到陈有和成年的时候,看着跟自己一起长大的学友去了粮管所上班,尔世和有良也在他们爸妈的帮衬下成了家,起了新屋,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好过。他和谭家英成家之后的头几年里,也做过一些努力:到山里贩木材、包村里的小路小桥修,还到煤矿岭贩过煤。不过都没挣到什么钱。因为包坪山那米把长的小桥修,他不但没挣到钱,反而还欠下了组里几个人的人工,包括他大哥的。也就是从这时候起,他大嫂看不上他,背地里跟周边一些人说:他啊,眼高手低,以为是什么好角色!
后来,他就不折腾了。安心落意地当起了农民,农闲的时候到附近的石灰窑或者砖窑做工挣点零用,要不就是去煤矿岭做一阵临工。再后来,他喜欢上了打牌。常常在大队那里跟一些郎当人打牌赌博。打牌玩乐的间隙,他们除了抽烟,也说一些自吹自大的鬼话:
“啊呀!我才不下井呢,莫到时候有命挣,没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