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月红和立生吃过晚饭就打着手电,弯到学富屋侧的那条巷子路,朝婆婆的厅堂走去。
路上黑漆漆的一片,一路上十多户人家,两户老人家过世了,留下两间破的屋子。其他的人家因为外出务工,也是一片黑灯瞎火。只有拐过两个弯,右边的一排是庆来三兄弟厅堂的后门,不过由于他们三家的小孩都外出做事了,一样的冷冷清清。只能隐约听见庆来靠后门的一间房间传来电视机出的声响。穿过这一道巷子,上一个小斜坡,就到了肖家的厅堂。
肖家刚刚吃上饭,有登一家人也围坐在里屋的小木桌上吃晚饭。立生喊了一声“婆婆”
,就径直进了有登的屋里。月红坐在婆婆的桌上,跟她说了明天就要去县里上学。肖家睁着她那混浊的眼珠,叮嘱道:“啊呀,娃娃,那你自己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呢。”
“晓得。”
陈月红看着婆婆颤颤巍巍地起身,摸索着到灶上去盛饭,心里不是滋味。婆婆这一辈子没吃过一餐好饭,没穿过一件好衣。她想:要是我能有出息,一定好好孝顺婆婆!给她买没吃过的东西,带她到县里,甚至更大的地方去看看。她平时也不出门,最远就只到过什马镇,就是什马镇她也没去过几回,年轻那阵光顾着家里家外了。
等婆婆吃过饭,月红把婆婆桌上的两个碗捡去洗了,顺便把锅也洗了,检查了一遍灶下的火是否完全熄灭。随后也进了有登的那间小屋。有登一家正在跟立生亲切地说话,见到她进来了,有登马上笑了起来,“月红来了。”
金生和桃花也亲热地喊到,“月红姐姐。”
二伯娘和丹红也抬头露出愉快的脸色。
这间狭窄、破烂的屋子永远这么温馨。
月红和立生在有登屋里站了一会儿,等金生吃完饭,洗漱好,就一同出了门,朝自己屋里走去。
到了屋里,陈月红开始收拾行李。两套换洗的夏装,一双布鞋,一些用剩的文具和什马中学用的饭盆等。她将衣服叠好,鞋子用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包起来,同衣服、文具一起塞进一个半新的黑色双肩背包里。背包是谭家英在北江做鞋的那家厂子老板娘给她的。听说是她上大学的儿子用剩下的。这个包的做工和料子都还不错。她听说谭家英屋里有两个孩子在上学,就顺手给了她。谭家英在这家厂子做了有几年了,这就是她第一次来北江进的厂子。老板娘人还不错,像陈有和被摩托车撞到的那年,多亏老板娘预支了几百元给她带回家,不然两个孩子的学费都交不出来。还有陈有和、陈有丰有一阵没找到事做,老板娘也看她的面子,让他们住到空余的床位。不过老板娘也是看谭家英做事认真,又不会计较太多。
谭家英想着女子到县里上学,不能还背着那个布袋子。她把这个背包洗得干干净净,收在高低柜里。
陈月红把东西收拾好,就坐到床沿上看一本课外书。此时立生和金生在两米之隔的灯下玩耍。屋外,月亮撒下柔和的光,从玻璃窗望去,星星点点的星光点缀在乌黑的夜空。真是令人不舍的夜啊!
陈月红想到明天就要去县里了,将很长时间见不到立生、金生、婆婆、二伯一家……,她心里忽然感觉空落落的。这天晚上关了灯,她跟两个弟弟躺在床上说了很久的闲话,才依依不舍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简单吃过早饭,陈月红马上背着她那个黑色背包,出了门。走在她旁边的还有立生和金生。两个弟弟说反正没什么事,要陪她一起走去河下的姑姑家。谭家英跟河下的姐姐——陈细妹打了招呼,说让外甥去县里的时候捎上女子。不然她连学堂门都找不着。陈细妹的小儿子在屋里跑车,往各处运石灰,常常往返县城。正好他明天上午要送一车石灰到县城附近,细妹昨天就打电话到学友屋里通知了月红。要不是赶这趟便车,陈月红完全可以等明天再去。
姐弟三人出了村,过了光明桥,右拐进了一条只能通行一人的田埂路。
清早的太阳披着一层朦胧的面纱,缓缓地爬到了三层岭最低的那座山头。三人走在一望无际的翠绿的稻田,这时候庄稼人都回家吃饭了,田里一个人也没有。港子河岸上,几株歪脖子柳树正在随风摇摆。立生和金生走在前头领路,一边说着玩笑话。
大约走了两三里,是一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庄,叫梅田。梅田就处在这一片稻田的中央。过了梅田,再往前走两三里,就是河下村了。三人轻车熟路地找到姑姑家的大门。进门就喊,“姑姑。”
陈细妹正在门内的地上削冬瓜皮,见三人来了,便招呼起来,“娃娃来了。”
她把三人引到右边的一间灶房。她告诉陈月红,“你老表一早去石灰窑拉石灰了,估计快回来了。放心,时间来得及。”
陈月红点点头,安心地在这里等着。没一会儿,陈细妹的小儿子就回来了,他的蓝色翻斗车停在十多米远的路边。
月红姐弟三人跟着老表走到路边,陈细妹也跟在几人后边。陈月红同姑姑告了别,坐上了副驾驶位。车下的立生和金生也同姑姑说要回去了,陈细妹留他们吃了中饭再走,立生说要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去报名。陈细妹便没再留了。
车子缓缓开动,陈月红从后视镜里看着立生和金生往相反方向走去的背影,眼睛模糊了起来……
这一路上,陈月红都拘束不安。她跟老表不是很亲,平时走动得不多,因此这一路上她几乎没说过话。老表也一样沉默,专心开着车。为了缓解尴尬,陈月红特意把脸扭向窗外,一直望着外边飞逝而过的景物。
车子过了希望饲料厂,陈月红知道已经到县城了。车子继续往前开,过了一座桥,就看见一座拥挤小县城,人民医院、银行,人行横道、市、小广场,六层的大楼,明亮、气派的饭店等等从陈月红的眼前一闪而过。
车子在一个餐馆的门前停下,老表说,“饿了,吃个饭再走。”
陈月红点点头。
老表走进餐馆里,在前台点餐。陈月红则拘束地跟在后边。她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饭店,可真气派啊!宽敞的大厅里摆了十来张红色的方桌,一张桌子配了六把靠背椅,椅子也刷上了红漆。黑色的瓷砖地面着光,四面墙也刷成雪白的颜色,还贴了一米来高的白色瓷砖。现在还没到饭点,人不多,只有两桌,五个客人。
老表点好了菜,就引着她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前坐下。菜很快上了,一个小炒牛肉,一个青菜,一个泡椒猪大肠,还有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陈月红拘束地随便吃了一点,她本身有点晕车,胃里不是很舒服。老表让她添点饭,说等一下到学堂里可能赶不上饭。她说没事,不饿。
吃了饭从饭馆出来,车子往前开了一二十米,到了一个大圆盘环岛,这个环岛一共有四个出口,环岛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花坛,因此人们都管这里叫大圆盘。花坛比四周的水泥马路要高一些,里边种着一些绿植。车子从右边第一个出口拐出,上了一条宽敞洁净的水泥马路。这条路大约五百米,马路的右边是一片荒草地,左边是连排的楼房。楼房有四五层高,外墙清一色贴了朱红色的瓷砖,墙上是一扇扇明亮的大玻璃窗,很是气派。
这里跟羊山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在这条马路走到头,又是一条宽阔的水泥马路。但是明显的,这外边变得荒凉了,到处光秃秃的。老表的车左拐出去,往前开了二三十米,停在路边的一个大门口。
“到了。你就在这里下。”
她老表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