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皇帝懒得听这个只会说他听不懂的专业知识的小太医解释。
就像说再多成分、药效,也永远劝不住家里的老头买保健品。
所以垂死挣扎失败,从御极殿出来的小陈太医恍惚间走到荷花池旁,看着夏日开得灿烂的荷花,生出直接跳下去化作滋养它们的养料的念头。
然后这个想跳的人就被杜宣缘这个不想跳的人拽下去了。
乍一听或许会觉得小陈太医又轴又脆弱,不过是个工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
但陈仲因不肯,做太医、钻研医术就是他的命。
小陈太医出身一个普通的官宦世家,家族里年过不惑还在苦苦考举的族人比比皆是,相较而言,幼时便天资聪颖的陈仲因自然被爹娘寄予众望。
可这个能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方仲永”
偏偏对孔孟之道毫无兴趣,一心扑在医书上。
家里人为了纠正他这种“旁门左道”
的思想,陈仲因买一本医书他们就烧一本,叫他根本不敢收集什么珍贵的孤本,又把他拘在家里准备会试。
结果陈仲因在会试当天趁家里人看管不注意,在考场门口溜走,一头扎进太医院的招募里,凭借这些年东拼西凑学来的医术,居然还真考进去,做了个平平无奇的医使。
陈家一气之下再不过问他的情况,任由他在外自生自灭。
所以陈仲因甚至没有住的地方,晚上只能在太医院的值所里歇脚。
不过他本人还是不改其乐,在太医院里闲暇时便去翻阅那些对自己弥足珍贵的医书,医术自然水涨船高,然后就不知道碍着谁的路,被陷害革职了。
陈仲因在述说往事时,几近哽咽,但他眼角那点泪水摇摇晃晃就是不落下来,跟他人一样,梗着脖子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就是不肯低头,情愿丢掉性命也不会虚与委蛇。
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聪明还是愚笨,脆弱还是坚定了。
但杜宣缘显然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她要是擅长与人沟通,刚刚也不会揪着陈仲因逼问了。
所以她思来想去,只能郑重地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你的仇我帮你报!”
话有点奇怪,搞得好像陈仲因已经死了似的。
但这份好意他心领了,挤出个笑道:“我并无什么仇怨,只求你能完成我未竟之志,钻研医术,成为杏林泰斗,为天下病患谋福祉。”
这话说得他好像真的已经死了。
“嘶——”
杜宣缘忍不住后退半步,仿佛被面前之人周身看不见的光辉闪到眼睛了。
知道自己没那么伟大的胸襟,杜宣缘直言道:“不好意思,你自己的事业自己来做,我跟你不一样,我要忙着报仇呢。”
陈仲因一怔,连忙拉着她的袖子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杜姑娘……”
这话直接戳到杜宣缘肺管子了,她不耐烦的打断他,道:“议事者,身在事外,宜悉利害之情,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还一点儿都不清楚,凭什么在这里劝我放下?”
闻言陈仲因低头,歉疚道:“是我之过。”
杜宣缘对他立刻认错的性格还算满意,把升起的那点怒火苗掐掉,想了想又道:“其实今天这个意外,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对你而言,可能就有点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