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儿心中暗暗发誓,今后一定忠心伺候芸娘。
已是七月末,正是倦怠乏力的时候,芸娘和衣靠在榻上,自从那夜他与谢循一同离去,留下谢安一人在佛堂,她就隐约有些说不上的害怕。
而待她梦醒仍是恍惚,她未梦到他。
皇城华盖殿中,内阁首辅高品看了眼正审票拟的谢安,扬手挥退了一旁参议的学士,道:“你一句将宝钞局交给司礼监分管,从扬州钞关到玉京内廷这一路的人如今都恨透了你,只说你攀附皇权与太监同流。”
“阁老莫动气,你我都知晓此举动不过是早晚。再说了这天下谁不想攀附皇权,下官能攀上也是荣幸之至。”
谢安亲自给他添茶,又将手上几本奏折放到高品的案前,淡笑道:“他们明面上沆瀣一气骂我,暗地里互相攀咬,也是有趣。”
高品将他递过来的奏折翻开眉宇一跳,怒道:“这些人一贯只知贪墨,卖官卖爵无恶不作,如今倒是扮起忠良来将自己摘个干净。”
见谢安老神在在的模样就知道他定是不在意旁人碎语的,默了默才道:“我必然知道你决不会为了你侄儿才将宝钞局送到司礼监去讨皇上开心,只是这事反正也做了,为何还要让吏部降你侄儿的品级。”
谢循当然可以以七品的官级平调入翰林,只是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下官与他父亲都想着让他多谢历练,且八品典籍能阅天下藏书与政令诏书,他从中长了本事今后才有资格修撰草诏。”
谢安眼眸沉静,其为侄儿谋划之深远也让人感慨。
高品抖着山羊胡子笑道:“对自家侄儿尚如是,若今后你有了子嗣必然严苛。”
谢安只淡笑不语,他的孩子不论随母随父都是极聪慧的。
闲篇翻过,未时末华盖殿里伺候的小黄门进来给换了点心碟子,谢安看了一眼手边小几上的莲花糕眸色一沉,似山林中埋伏多时的野兽正看着猎物一步一步毫无防备的落入自己设下的陷阱之中。
善布局者,必先攻心。野兽猛虎甚至不必费力去夺取自己想要的,肃杀冷风嗖嗖吹过猎物的耳边,那猎物自会乱了阵脚。
翰林院史馆历来是最清闲的地方,即使有前朝旧史要编修,也用不着有官身品级的官人亲自用笔,毕竟国子监里多得是想进来帮着抄书誊录的贡生。
谢循往日在县衙时就算无甚大事时也有些鸡毛蒜皮闹到公堂,不像眼下他干坐在馆中看了一日又一日史书,实在是有些乏味。
王清风打眼见他百无聊赖的模样,咳了声:“谢典籍?”
谢循闻声抬首道:“王修撰有何吩咐?”
“谢典籍若是累了今日可早些下值,不必等到酉时。”
王清风腆笑着说话,已让一旁几个年轻的典籍、编修侧目而视。
他不傻,每日见左右同僚虽也如他这般手上拿着书,却是为了寻典故找史证,唯有他只干坐翻着乏味陈词的经史。
众人皆是一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色让谢循心里积了气,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道:“那就告辞了。”
出了史馆的门就见曾寂拿着刚草拟好的文书准备离去,两人对面而立相视无言,曾寂只颔首示意后,迎着西沉日暮往华盖殿的方向走去。
谢循看着华盖殿的方向与渐渐消失在红墙绿瓦深处的蓝袍,他原本以为进了翰林院就能离中枢权力更近一些。可如今却在史馆碌碌无事,长此以往旁人反会觉得他是承蒙家中三叔照顾,一点真材学识也无,那与废人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