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紧赶慢赶,三日之后终于到了冯术所在的益州城,彼时他正在城外安置灾民的棚子里为其疗伤。
卫言武亲自出面,跟冯术好说歹说。卫言武也不愧是言官出身,一张嘴说得人涕泪俱下,死人也能讲活,哪怕冯术再不愿离乡,这会儿也有些动摇了。
只是这次洪灾使益州城半数百姓流离失所,城里疫疾肆虐,医者父母心,他哪里舍得弃难民于不顾,跟着仅有一面之缘的卫言武圆上燕京。
“卫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去,可是这些受天灾侵袭的百姓也需要大夫,他们的命也是命,如果你小儿当真命不久矣,你将他带来这里,我一定尽我所能帮他医治。”
冯术犹豫道。
卫言武望着满地灾民,最小的不过襁褓,也心有不忍,但总归没有家人来的重要,卫言武狠下心,上前一步道:“冯大夫,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术看了看卫言武,点点头。
“小儿的身体恐难以经受长途跋涉之苦,先生若是担心这些灾民,我可出银子请全益州的大夫来为他们看病,后续涉及到的伙食、汤药费用我也全包了,只当是为小儿积德。”
卫言武神色坚定地看着冯术,道:“钱都好说,我只求先生能上京替小儿看看。拙妻因忧思过度早产,此时也卧病在床,我又奉旨上任,擅自不得离开。若小儿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家妻也……”
卫言武几欲哽咽。
冯术见状,无奈叹息一声道:“罢了,既然你愿为这些灾民出力,那我就走一趟吧,但我也没把握能看好你妻儿。”
卫言武听了冯术的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妨事,只要先生能去看一看,哪怕看不好,我今天答应先生的事也绝不食言。”
“好。”
冯术道。
冯术跟着家丁去了靖宁侯府,他一手医术果真了得,太医断言活不过六岁的卫琛,如今十六了还好端端地站着。
因为冯术总拿艾柱在卫琛肚子上炙烤,卫琛小时候给冯术起了个诨名儿,唤作”
炕炕先生“,当年听说炕炕先生要回乡了,他还哭了好一阵呢。
这次冯术碰巧来京看看自家医馆的经营状况,不日就要离开,卫言武听说了便赶忙将他请来了。
“一眨眼小娃儿都长这么高了,看来我也真是不得行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一咪咪大哩!”
冯术还是熟悉的一口巴蜀口音夹京里话,拇指和食指合起来比划了一个指节大小的距离。
卫琛给救命恩人见了礼,乖乖把手递上去,让冯术诊脉。
冯术合眼细细感受,“真是奇了,竟然真好了。”
听冯术也这么说,卫琛不敢隐瞒,把早上从蒙惟那听来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冯术捋了捋美髯,“江湖上确实流传过一种奇药,唤作枯骨化春丹,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实物。小娃儿如今身体大好,十有八九是那丹药的功劳。”
卫言武听罢,眉头仍是不展,“这般化腐朽为神奇,可有何副作用?”
“这我倒是没听说过,毕竟这丹药有价无市,等闲也见不到。不过怎么看这都是件幸事啊,那位谢公子是个菩萨心肠的人。”
冯术道。
卫言武于朝廷摸爬滚打数年,看事接物不像旁人那样简单。圣上年事渐长,身体大不如前,太子薨逝不久,新储未立,人人虎视眈眈,燕京眼看着就要变天了。宁国公府明面上虽没站队,但谢庭阙为萧珩伴读,与他关系好也是人尽皆知的事,难保日后没有有什么大动作,此时欠下这样大的恩情
卫言武神色肃穆地看着廊外,没再继续追问。冯术又给卫琛开了几副滋阴补肾的方子,也无他言。随后卫言武招呼冯术去茶室奉茶,忆忆往昔岁月,两人一起并肩走了。
卫琛惯会看人脸色,看着父亲与炕炕先生远去的背影,想到方才父亲脸上严肃的神色,知道事情绝没看起来这么简单,不由得拍了拍脑门,苦了张脸,“惨啦惨啦,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试问卫琛若是得了这么一个宝贝,他肯定也舍不得随手就给人服用了。所以谢庭阙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当真只是一念心善之举吗?卫琛百思不得其解。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古今谭概·时艺》
寿辰宴
光阴似流水,并不会因为卫琛还在修养就放慢脚步,如今已入腊月,年关将至。
这些时日卫琛天天在府里做功课,被崔氏逼着吃药吃饭,蒙惟偶尔得空了来教卫琛打打拳,日子无趣得很。因为年纪轻,弱疾痊愈,又勤于锻炼,卫琛倒是恢复得不错,能跑能跳,看着比原先康健多了。面颊红润有光泽,像林檎果一般漂亮。
宁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就在腊月里,因着救命之恩,崔氏这次将卫琛也带去赴宴。
寿辰宴那日,卫琛早早儿地被喊起来,崔氏张罗着丫头给卫琛洗漱沃面,又亲自给卫琛束发戴冠。
卫琛今日着的是件虾壳青双色宝相花纹广袖,外罩一件淡玫瑰灰鼠毛袄子,腰间围着软银腰封。这道腰封打得极薄,是江南造物局才有的手艺,紧紧地束在腰上,衬得身材颀长,便是冬日里也不显臃肿。腰封上头坠着双鱼玉佩和迎春新打的络子,脚上蹬着双黑色小朝靴。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端得贵气十足。
崔氏拉着卫琛左右打量,满意极了。
靖宁侯府的车夫很是有本事,驾一辆硕大的华盖双辕马车行驶在路上,也不觉颠簸,片刻功夫就停在宁国公府门口。
老宁国公为开国六公之一,元启帝在承天门外的青龙桥附近给老宁国公赐了座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