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床脉脉如春醉,有情人腻味起来只觉时光飞逝。谢庭阙走后,卫琛又眯了一会儿才起,他伸了个懒腰,就听帘子外头响起了庆俞的声音:“二公子,快起来吧,皇孙亲点了您伴驾春蒐呢!”
早有人来告诉他了,但卫琛还是装出惊讶模样,急急地掀开被子下地,叫人伺候他洗漱束冠。
这一次的春蒐不同于以往,元启帝决定要北上,出长城,前往北园围场,那里是大殷与蒙古的交界地。
大殷与蒙古各部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蒙古各部上下人心不齐,半数可汗主和,与大殷朝珠联璧合,半数则主战,主战派几次三番南下,叫边陲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此番前去,元启帝就是为了与投诚的可汗交融洽谈,顺势彰显国威,以达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如果此次谈和失败,那以后大殷与蒙古必有一战。
这回算是近几年最大规模的春蒐,四月便要启程,刚好赶在五月里到达草原腹部,天气不冷不热最为合适。
靖宁侯驻守羌州不在府中,世子卫青阳自然代劳随行。同时三品以上官员无特殊情况,都得一同前往,于是卫言武也推脱不掉。卫琛是随皇孙出行,就没跟着靖宁侯府的车辇。
至于卫璇,则是元启帝特别点名的,到了草原上,自然要比试切磋,蒙古公主们个个骁勇善战,元启帝被容惠郡主一提醒才想起来,上朝时特地吩咐卫言武,让他把家里“武功特别好的姑娘”
带上。
其实随皇帝出行是一件极苦的差事,聪明如崔氏,就告了病,没有随行,不过此时的卫琛尚不知情。这是他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活动,兴奋鼓满胸腔,他不顾谢庭阙的劝阻,坚持要和蒙惟一起骑马出行。
凌王不在,萧珩的地位便直指东宫,于是由他的马车打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宫。
才出了城,卫琛就后悔了,他的两瓣屁股被马鞍搁得酸胀,大腿发麻,从一开始地疯跑,到后来就老实地跟在马车旁边慢慢踱步了。
谢庭阙掀开帘子,笑问:“骑得还尽兴吗?”
主位上的萧珩听了这话也看过来,于是卫琛只得逞强道:“尽兴,特别尽兴。”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在夕阳余晖铺满天空的时候开始扎营了。萧珩随皇帝住进了京郊的行宫,随行的大臣和家眷就得自己找地方住宿吃饭。这一带周围并没有民居客栈,所以今晚只能在马车里将就一夜。
卫琛看着帮忙搭灶架锅煮饭的谢庭阙,忍不住道:“你要早和我说条件如此艰苦,我才不来呢。”
一路上用到的果蔬肉类,都是沿途买的,买不到便只能吃提前储备好的,不易腐败的那些,花样少得可怜。
兴奋退却后,卫琛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他仰身倒在马车的前缘,双腿软软地垂下来,瘫着不想动,余光撇见一人往林子里走,认出那人是谢庭阙,他仰起头问:“你去哪儿?”
谢庭阙认命道:“人是我骗出来的,总得好生伺候吧。”
卫琛听了这话,脸上是压不住的笑意,他估摸着谢庭阙是猎兔子去了。
“上回吃过兔子了,能不能换点儿别的尝尝。”
有人将蹬鼻子上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要求这么多呢,惯的你。”
谢庭阙嘴上不满地叫骂,脚下却立即转了向,“烤鱼吃不吃。”
卫琛一听便来了精神,“鱼去哪儿捉?”
”
跟我走就是,“谢庭阙抱臂停下脚步,冲卫琛身侧一抬下巴,“把木桶带上。”
卫琛一步一趋地跟着谢庭阙往林中走,周遭景色焕然一新,数密叶浓,缝隙中漏下点点余晖光晕,一池澄澈湖水,晶光潋滟。
谢庭阙砍下一根翠竹,削去其上杂枝,拿线绑了递给卫琛,“卫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去吧。”
卫琛找了块大石头坐下,“鱼饵呢,难不成真叫我效仿姜太公啊?”
谢庭阙没应声,径自除去衣物,迭放在岸边,撩起一捧水兜颈淋下,适应水温,而后蛟龙一般滑入水中,不见踪影。
卫琛急了,他喊:“喂!”
不多时,卫琛突然感觉垂在水中的鱼线浮沉两下,他下意识提起鱼竿,就见一条身长八尺有余的大鱼,顺着鱼线凫上来,那尾游鱼挣扎两下,甩去脸上水珠,上身趴在卫琛脚边,一语双关道:“愿者上钩。”
卫琛被眼前的美男出浴图震撼地愣怔在原地,直到谢庭阙掏出一把螺,他才回过神,“就用这个钓?”
“拿石头来敲碎了,肉作鱼饵,剩下的碎屑撒在水里,包你上鱼。”
卫琛问:“那你呢?”
谢庭阙有意逗他,“我乃小鱼仙下凡,只要我往水里一沉,不动都有鱼往我身上撞。”
卫琛哪能信他这话,谢庭阙见状适时开口:“赌不赌,要是一会儿我能徒手抓来大鱼,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卫琛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就被绕进来了,“那如若你没抓到呢?”
“总归不会害你就是了,”
谢庭阙故意激他,“瞻前顾后,不赌拉倒。”
说着,就屏了气往下沉。
“我赌我赌!”
卫琛赶在水没过谢庭阙耳朵前连声喊道。
湖水深不见底,愈游愈冷,谢庭阙凭着记忆游到一处洞里,只见一团团鲤鱼衔尾而游,完全不怕人,对谢庭阙这个外来者视若无睹。
谢庭阙小心上前,脱下里衣兜捕两条,原路返回。
到了岸边,谢庭阙先将赌注扔上岸,随后双臂一撑,轻松坐在了卫琛所在的那块大石头上。霞光在他身上打下阴影,沟壑起伏不定,明暗界限清明,身后两条蹦跳的大鱼,打响胜利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