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夏天的夜,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布。我站在花园长廊上,抬头看着那繁星点点的夜空。
夜色真美,花园里的木槿花开的正盛,争相夺目,娇艳欲滴。丝绒般的夜空中散落了满天繁星,我拿着罗扇,痴痴地看着那夜空,思绪不由得倒回了十年前。
也是这样的夜,这样的星空。骆马湖边的芦苇花开得正密,大片大片,成批成批。我湿着脚丫在湖滩上走着,嘴里哼着歌谣,阿娘的渔舟就在前面,白天打渔的时候,我不小心把阿娘缝给我的布娃娃落在渔船上了,晚上吹灯的时候我才想起。那布娃娃是我求阿娘求了好久做给我的,我爱不释手,每天晚上须得搂着它才能入睡。熄灯的时候夜已深,我唯恐惊动阿娘,于是悄悄地从床脚溜下床跑出来,摸黑到渔船上来寻我的布娃娃。
此时星辰密布,丝绒布般的夜空上仿佛缀满了千万颗钻石。盛夏的晚上,芦苇花随风飘荡,如此景色,好不让人心旷神怡。这稍稍减少了点我的惧怕。本来我也是在湖边长大,摸鱼,采莲,无不精通。只不过平时阿娘看得紧,晚上不准我出来罢了。
我摸到了家里的那艘渔船,借着月色,找寻我那心爱的布娃娃。湖中央传来一阵喧嚣,又是那芳香号在营业了吧。骆马湖是青州最大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深幽如镜。夏天,湖面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芦苇花,随风飘荡,无不让人心旷神怡。但最让人流连忘返的,不是骆马湖的美景,而是湖里的骆马鱼。这种鱼为青州特产,头似马,个大肉多,味道独特鲜美。尤其到夏天的时候,配上湖里的莲叶,莲子,藕等做菜,味道更是独一无二。于是乎每到夏天这季节的时候,总是有成批慕名而来观赏景色,品尝美味的人,其中尤以王公贵族,富商大贾居多。当地官员也顺应展,鼓励展相关旅游产业,既讨好了上层领导,又打通了四面八方的经济命脉,提高了百姓生活,何乐而不为。
芳香号便是这湖上生意做得最大的渔船了,它不仅经营骆马湖上的各种美食,还是远近闻名的“湖上红楼”
。白天是环境优雅的客栈,晚上便是歌舞升平的红楼了。我还小,红楼是什么我也不懂,但自幼在湖边长大,耳濡目染,跟着大人也这样称呼了。
我和阿娘也是依赖这个为生。不过我们是小户,也许连商户都算不上。白天在湖面上做些家常小菜赚取些谋生。骆马湖上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连名头都没有的小商户,虽不如芳香号那么大手笔,高档次,但也还算过得宁静舒适,平和淡然。
我原本以为我们的生活会一直像这骆马湖的湖水一样,宁静无波,却没想到,一切的变故却由此开始。
湖中央上的芳香号喧闹依旧,我四下里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布娃娃,正自气恼间,突然船身重重的一荡,我险些跌个跟头。怎么回事儿?我摸到甲板上,抬头向湖上望去,一向灯火辉煌的芳香号居然燃起了熊熊烈火,寂静的湖面上,人声嘈杂,呼救声,喝骂声,杯子碗盘碎裂的声音,连成一片。我害怕地往船里缩去,突然“咚”
地一声,后背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我吃痛地转过身来,迎面却撞上了一双黑色的眸子,明亮的瞳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吓得险些大叫,刚一张嘴就被人狠狠地捂住了口。
“别叫。”
少年用手捂住了我的口,额头上渗出了殷红的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看着甚为可恐。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
我吭吭哧哧地从喉咙里出声音道。他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嘘”
的姿势,我心里害怕,但还是会意地点了点头。于是他松开了手,捂住胸口,不住地喘息着。
我这才看清他全身湿淋淋的,估计是刚刚从湖里爬上来。额头上不断渗出鲜血,半张脸血迹斑斑,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在以后的那十年,我都不太敢回忆起这双眼睛,那个夜晚,那艘船,那面湖,那个少年,他的眼睛有太多让我看不懂想不透的东西,透着凶狠,悲哀,无奈,还有冰冷。
我打了个冷战,少年挣扎着起身,撑着甲板几次都没有成功。我再也不敢想找什么布娃娃了,赶紧上去扶着他进了船舱。我哆哆嗦嗦地找出火石想要点燃油灯,却被他挥手打断。
“别点灯,会引人来。”
他喘着粗气,仿佛呼吸困难。依靠在船身上。我只好沉默了下来,静坐不动。
渐渐地,湖面上的喧闹渐渐散去,四周又再次陷入一片寂静。我大气也不敢出,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少年还是没有什么行动。
他未动,我也不敢动。就这样静坐着,天渐渐亮了,远处传来鸡鸣。一夜未归,不知阿娘会怎样罚我?我忐忑不安,忽然船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少年猛然睁开眼,站了起来。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到了阿娘讶异的站在我面前。
“阿離,你一晚上上哪去啦,叫我好找!”
看到阿娘的怒容,我顿时想逃。阿娘性格贤淑温和,以往我惹她生气,她顶多说我几句,从没真动过怒。
但这次可不同,一夜未归,我知道我闯大祸了。
那少年冷冷地看着我们,浑身血迹斑斑。我这才看清原来他不仅额头上受了伤,身上更有不计其数大大小小的划伤,透过破破烂烂的衣服露出来,显得狼狈不堪。
阿娘顾不得跟我生气,显然这个少年很好的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孩子,你是谁,从哪来?”
阿娘看着他戒备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年看了我两眼,刚一抬腿,顿时整个人跌倒在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