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县三堂
当柳溶月呼哧带喘带着班头衙役往后宅赶的时候,苏旭已用缝衣针将吓晕的衙役渐渐针灸复苏。眼看外面来了这么多人,苏旭依妇道之礼避到屏风之后。可巧此时,诗素买了一篮子白菜萝卜回来。她见屋里闹到这步田地,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诗素刚要开口询问,即被苏旭一把薅到了屏风之后。
两人刚刚回避站好,外头就乌央乌央地冲进来一堆人。
柳大老爷一马当先!她在前院听说内宅里闹鬼,嗯,闹贼,那是立刻大惊失色!要知道苏旭还在屋里呢,这俩搁到一块儿可还行?
柳溶月是相当地害怕!
柳溶月是真怕毛贼有个好歹!
苏奶奶多厉害啊,毛贼就算偷点儿东西,人家也罪不至死啊!
柳溶月拽着王话痨狂奔而回,跑得帽子都歪了。
进屋一看,果不其然!
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不说,床榻也是一塌糊涂!雪白的被里儿、桃红的被面儿、白花花的棉胎散满了牙床。满地缠丝线,剪刀插一边!更有一个悠悠转醒的差役横迷迷瞪瞪地躺在地上。
柳溶月差点儿背过气去:“奶奶!就是缝不进去棉胎,你也不能把臭贼续褥子里啊!”
屏风之后的苏旭微微脸红,但这并不耽误他翻老大白眼,口中鄙夷:“没见过世面!”
诗素站在苏奶奶身边儿,那是捂住了嘴,才没乐出牙来。
得知“有鬼有贼”
冲撞了知县内宅,闻讯赶来的吴旺吴班头带着当值的衙役在三堂“呼啦啦”
跪倒一片,他口口声声:“求大人开恩。给奶奶赔罪。都是小的御下不严,闹出大事。我一定重重责罚他们!”
柳溶月不可置信:“衙役跑到后堂内宅来做什么?家人小厮都是主母非呼唤不得入内。堂堂县衙,要造反啊!”
吴旺替两个差役连连求情:“启禀大人,这两个东西就是猪油蒙心的糊涂行子!他们不知大人阖家前来上任。还道后屋无人居住,现装饰不同,就晕晕乎乎地进来闲逛。谁知竟见了妖魔鬼怪……好在空屋无人,不曾惊吓了内眷。大人勿恼!小的这就去找衙门里的阴阳生来作法驱妖。大人放心!”
看看大人脸色迷茫仿佛没明白过味儿来,吴旺连忙指着晕去的衙役大声叱骂手下:“愣着干嘛?还不将这缺心眼儿的东西搬到外头去?留着给大人添堵吗?”
眼看那么多男人齐刷刷给她下跪,仿佛无端多了一群孝子贤孙。依着柳溶月的脾气,她特别想把这帮人搀扶起来,但是转念一想,立刻觉不对。
他们欺负到苏旭脑袋上,柳溶月就有些生气了:我们苏旭就是厉害,见他也不能叫见鬼啊!
她袖子一翻、当时不悦:“冲撞了奶奶如何叫见了鬼?奶奶老实巴交坐在屋里缝褥子,这是多么难能可贵!还要溜达进来东看西看!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你们明白吗?!”
柳溶月看看昏晕在地的衙役,简直痛心疾:“你们有几斤几两自己不明白?你们惹得起奶奶么?看看!吓晕一个,吓跑一个!万一出了人命,这怪得谁来?”
吴旺带着衙役们连连赔罪:“是!是!小的们不知奶奶神通广大。还求奶奶慈悲收了神通。”
眼看地上晕厥的衙役脸色苍白地慢慢爬起来,口吐的白沫依旧挂在嘴角儿,柳溶月嫌弃地挥挥袖子:“罢了。你们以后相互告知,没事不许到后宅打扰。”
吴旺连忙点头谢恩,正要带着大伙儿趁乱离去。
就在此时,屏风后转出个秀气的丫鬟来。
诗素姑娘面若寒霜:“你可慢着吧!分明是这两个贼子不自量力,到内院来偷盗案卷。吴班头怎么轻轻巧巧地说是走错路途就打了?他二人在屋内鬼鬼祟祟商量了什么,我们奶奶在屋里全部亲耳听见!凭空嚼蛆你们想糊弄谁?”
诗素话音未落,那个从屋里惊叫跑出的差役立刻喊冤叫屈:“你别胡说!这屋里哪里有人?分明闹鬼!”
那个刚刚苏醒的衙役牙关战战地哆嗦附和:“对对对!我们亲眼看见一个女鬼……浑身白毛儿地从褥子里爬出来……”
也是这人刚刚饱受惊吓、脑子还不太灵光,他磕磕巴巴地道:“我和二哥已经将这屋子全部搜遍……并没有人!再说!哪个正经人能把自己缝褥子里?!”
这话说的,屏风后的苏旭脸上实挂不住。他再顾不得礼法,隔着屏风抢白:“正经人怎么就
不能在褥子里面?谁家做褥子不是如此?这世上哪床褥子不是钻进去缝出来的?!”
奶奶此言一出,屋内针落可闻。
就连王话痨这等能说会道之人,都满脸为难地直搓双手:“少奶奶,您这话说的,我都没法儿夸您……”
还好吴班头见多识广,他咳嗽一声:“这个么……奶奶啊,做褥子的事儿,咱们还是缓谈,咳咳,缓谈……”
苏旭既然出了声,索性站在屏风后面一句不让:“做针线的事情自然可以缓谈。可私闯知县宅邸,搜检案卷、企图偷盗之事不能缓谈!他二人将这屋子翻得一塌糊涂便是物证!我亲眼看见他们企图偷盗便是人证!那衙役自己承认他与那个叫做‘二哥’的男子将全屋搜遍就是口供!如此人证物证口供具全的方便案子,还出在知县廨内,在场众人都是见证。他二人该当何罪,吴班头你可知道该怎么办?!”
吴班头从没见过世间还有如此言辞便给,脑筋清楚的县官太太!他脸色陡变,连忙叩头:“小的错了!小的这就将他二人收监,先行查问,再请大人示下是否年后升堂。”
柳溶月有心想问:如何问案还可不升堂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