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郊外
顺着土路往前走了几里,柳溶月就知道苏旭为什么丁点儿不急了,道路两侧都是农户他急什么啊?
柳溶月放眼望去:阡陌良田如淡墨山水,春耕农人夹杂其间,更有纸鸢高飞飘忽云端。
那日,有粉蓝瓷釉色天,有灿然金黄花地。
便是丹青圣手也难以描摹如此秀美江山,这才是值得诗人才子歌咏不绝的锦绣田园。
柳溶月深吸了一口气,久困深闺的千金小姐出由衷赞叹:“呵……真好啊……”
苏旭含笑问道:“如何?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柳溶月郑重摇头:“我今日才知,什么叫读万卷书何如行万里路!头十八年给圈在家里,真他娘的亏大了!”
听了柳大人居然突兀冒出粗口,苏旭便知她最近和那起班头没少厮混。
苏旭有心骂她几句不可满嘴胡柴,转念一想又觉得凄凉甚深:想他母亲还不是给圈在家里过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名山大川,娘皆是从画上看来,谨慎问得几句,爹还要笑话她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么想来,老苏头儿属实挣钱不讲理!何况他也没挣出个金山!
他们找春耕的老农问路,各个都说他们已从县城跑出来几十里地了。
归途倦马,走得就慢。
眼看天色越黑,前路越窄,大好春景儿随着日薄西山而逐渐面目模糊,最后隐不能见。好在明月初升、璀璨皎洁,给前路洒了大好清光一片。
马蹄清月夜,花月正春风。
苏旭看着月色,闻着花香,神使鬼差地瞟了身边的柳溶月一眼。他就见月光下的“自己”
眉目如画、美若谪仙。苏旭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怪不错的,谁知这幅皮囊落在柳溶月身上,竟然青胜于蓝、冰凉于水,俊秀更甚。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天天起床要洗脸!
柳溶月猛往脸上招呼的玫瑰露、神仙水儿,大概没白花了那些冤钱!
诗素说得好:“少奶奶,该擦擦该抹抹。别说是脸,就是口锅,日日也得见些油光!”
苏旭感慨之余,再看柳溶月的标致面孔,他倏地心头鹿撞!
苏旭本来就比柳溶月大几岁,风情话本儿也没少读。人大心大,男女事通,再加上当县官太太不算甚忙,苏旭脑中各式稀奇古怪的想头自然就比柳大人多了许多。
柳大人没有这些旖旎心思!她天天一睁眼就有六十件事找上头来。
王话痨说得亲切:“我们大人天天才叫一脑门子官司……”
如此他开窍,她没开窍,两人相处就显得有些不对榫卯。
凡事就怕没有机会!值此花月之夕,他俩又离得好近。眼看一双马头相依相偎、地上人影也配做了一对……苏旭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正在胡乱寻思,苏旭就听身边儿柳溶月软绵绵地开了口:“我说……苏旭啊……”
苏旭心头一动、脸上一烧,他也软绵绵地“嗯”
了一声:“我在。”
今晚的柳溶月好像特别腼腆,她哼哼唧唧:“其实……有些话吧……我一直想跟你说……”
苏旭心中窃喜,他强压着嘴角上翘怕让柳溶月看见:“那你就说呗……”
柳溶月那边儿却似还没放下脸面:“这话吧……有点儿碍口……我也是为难了好多天……要是不说吧……它横在嗓子眼儿我咽不下去……要是说吧……我又怕让您烦恼……”
苏旭心头就似揣了个小小兔子般“砰砰”
乱跳,他不自觉地揉起了衣裳角儿,特别小声儿地埋怨对方:“有话你就说……咱俩谁跟谁呀……”
谁知柳溶月这笨蛋白张多次口,屁没放出来。她倏地双手捂脸:“哎哟!跟你说这个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到底要说什么啊?!
月亮底下,苏旭就觉得自己的面孔也跟着那冤家的娇声儿胀红了起来,整个儿耳朵都热辣辣地烫。他强压着让自己声音如常:“你说罢!我不笑话你就是了……没准儿……咱俩心思一样呢……”
得了苏旭再三鼓励的柳溶月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在马上一咬牙一跺脚,将许多压箱底儿的心事连珠炮似地爆了出来:“苏旭!衙门里眼瞅着库银就不够花了!我这就是跟你说!我算看出来了!满朝上下合着就皇上差事好干!他的嘴我的腿,敢情圣旨是不要钱!”
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苏旭坐在马上一侧歪,差点儿掉在地上。
没眼力见儿的柳溶月还在那儿叨逼叨:“白瞎圣人在书上把治理天下吹得人五人六儿的!可自我打上任,咱也没忙活什么正经事儿啊!王爷雇奶妈儿、公主回娘家、娘娘她爸爸给坟地、太妃的兄弟建私宅,合着我忙里忙外全是皇上家私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