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陶这番话,不可谓不重,仿佛响鼓重槌,重重地敲击着阿娇,白锦都能感觉到,阿娇的身躯更加坚硬了,肚皮上的经脉也仿佛在抽紧,她感到了明显的不舒服,下意识地踢了踢脚丫子。
紧绷的肚皮一下子缓和过来,一只手,柔柔地落在肚皮上,轻缓地抚动着,带有强烈的安抚意味。
“原来,我这么多年,自以为高高在上,春风得意,在别人眼里,在母亲眼里,竟活成了笑话。”
阿娇一边抚摸着并未明显突出的腹部,一边朝馆陶冷笑连连,“按照母亲的说法,我要像历史上的贤后那般,贤惠端庄,恭谦仁爱,将夫君当做主人来侍奉,为他管理后宫,安排美人添香,照顾所有嫡庶孩子,然后,蒙夫君怜悯,赏我几个嫡子,我便功德圆满了,上对得起皇帝夫君,下对得起家族栽培,母亲是不是这个意思?”
馆陶被阿娇充满讽刺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并未留意阿娇的动作,再则成亲这么多年阿娇都没能生下一儿半女,馆陶早就不报任何希望了,自然也没往那方面去想,事实上,这孩子的存在,除了东方朔和阿娇自己,连刘彻都不知道。
那一晚刘彻醉酒行事,醒来后印象不深,转眼被巫蛊之祸夺去了全部注意力,都忘了让人记档,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垂怜,竟给阿娇留住了这么一粒种子,生根芽,日日长大。
其后便是人证物证,审案问罪,前朝颁下废黜皇后的旨意,后宫阿娇搬离椒房殿,远迁长门宫,待一切纷纷扰扰落定,阿娇竟是没找到一点机会告知刘彻,而等她来到长门宫后,已彻底心死,永远不打算告诉刘彻了——废后之子,哪怕天真如阿娇,也知道会有什么结局!
“你要这么说,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馆陶如果是个皮薄易激的,也不能一茬又一茬地养面,面的年纪甚至比女儿还小,她挑了挑眉,“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是能理解,往后余生虽不似皇后那样风光无限,日子过得也不会太差,若是不能理解,我不止有你这个女儿,还有儿子,还有长公主府的基业,不可能为你一人断送!”
“——我明白了,既然母亲话已至此,女儿自然要认清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后母亲便不要再来长门宫了,免得被我这个无用的女儿连累,失了在陛下那里的体面。您也说了,宫里不敢有人短我……的用度,且陛下允我带走了所有名下的财产,这些财产,足够养活我长门宫上下十辈子,母亲尽管放心好了。”
本以为阿娇会大吵大闹,她这么头脑清醒,反而让馆陶有些蒙,对阿娇这些类似决裂的话她完全不以为意,便是捅破了天,阿娇也是她馆陶的女儿,岂是几句话就能彻底断绝关系的?
只是如今阿娇还未适应生活上的落差,想泄情绪就让她泄泄吧,总不能憋坏了自己。
馆陶在长门宫逗留了很久,等她离去,阿娇摸着肚子,满心酸楚和惆怅,喃喃地道,“孩儿,娘如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定要平安康健,无忧无灾啊!”
第48章汉武寻仙第二章
阿娇、馆陶,长门宫,东方朔,白锦很快便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弄明白后,反而疑惑了,历史上,阿娇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孩子啊!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历史上的巫蛊之祸依旧生了,那位告阿娇的楚服被刘彻不知道弄去了哪里,一盆脏水就这么泼到了阿娇头上,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阿娇彻底气疯了,扇了刘彻一耳光——得知阿娇这一壮举后,白锦真是由衷地佩服这一世的亲妈,简直太太太彪了!!!
刘彻没把她弄死,还让她好好地带着嫁妆住进了长门宫,所有待遇与之前别无二致,除了少了皇后的身份——白锦总算是相信馆陶的话,刘彻的确是相当顾念旧情了。
六个月时,阿娇的肚子掩不住了,东方朔又悄悄来了一趟。
白锦真的很好奇这大汉的皇宫到底有多松懈,才能让一个大男人在废后的宫里来去自如,让韩王孙背着和宫女私通的罪名死去,刘彻真的不怕自己头上绿油油吗?
同为贵女,阿娇和王琰是截然不同的性情,王琰最后在耄耄之年以琴入道,破碎虚空而去,震惊了朝野内外。
而至今为止,阿娇给白锦最深的印象,都是时不时情绪不稳紧绷起来的肚皮,以及反反复复神经质一般地念叨刘彻曾经的贴心和如今的绝情,说实话,一个还没长成、每日还要艰难修炼的胚胎对此毫无兴。
大概,白锦还是更欣赏坚强独立的人吧,以至于她此时此刻情绪漠然而平静,完全不能和阿娇感同身受。
阿娇面对东方朔的态度更是傲慢得让白锦想跪!
东方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白锦不太清楚,也许是骗子,也许是高人,但他是刘彻的人,这毋庸置疑,按常理,有底气的人方能恣意任性,可阿娇有什么呢?被丈夫废弃,被母族放弃,孑然一人,无依无靠,她凭什么,敢对着东方朔颐指气使?
白锦对阿娇的心态十分好奇,东方朔却似乎早已经习惯了阿娇的任性,既没有诚惶诚恐,也没有心怀不满,他就像一个无奈却包容的长辈,细细地打量着阿娇,然后目光诡异地在她的脸上和肚子上来回转,看得阿娇毛骨悚然,差点翻脸,才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娘娘,臣再问一句,将小皇子交予臣,娘娘可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