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一下子放下心来,全身立刻松软无力。父亲放手后他掉下来四肢着地,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几百里般虚脱。塔在他身边躺下,斜靠在一边手肘上。
要是我意识到你这几年已经长大了,我就不会捂住你的嘴。塔轻声说,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但是我必须确保你不会喊出声来。有些半兽人的听觉比狗还灵敏。半兽人仅仅是岚说不下去。它们不再仅仅是故事,从今晚开始再也不是。那些东西可以是半兽人,甚至可以是暗黑魔神。您肯定吗?他耳语道,我是说真的是半兽人?我肯定。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到双河来的今晚之前我从没有见过半兽人,但是我跟那些见过的人谈论过,所以我对它们有一些了解,这也许能救我们的命。你仔细听好了。半兽人的黑夜视力比人类强,但是它们受不了光亮。这大概是我们刚才能从这么多手里逃脱的原因。有些半兽人可以靠气味或者声音追踪,但据说它们很懒。只要我们能躲开它们足够长的时间,它们就会放弃。这番话没让岚觉得好过多少故事说它们憎恨人类,是暗黑魔神的仆人。要说到夜之牧者(暗黑魔神的另一个称呼)的兽群,半兽人一定是其中之一。据说它们为了享乐而屠杀,只有那些被它们惧怕的指挥者才能信任它们,但也不长久。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岚打了个冷战,他可不愿意遇到这个被半兽人所惧怕的指挥者您说它们还在找我们吗?不知道。它们看起来不太聪明。我轻易就把追赶我的那一帮骗往山脉那边了。塔伸手在身体右侧摸了摸,又把手伸到眼前看,希望它们真的往那里追去了。您受伤了!小声点。只是划到了,现在没法包扎。现在天气好像变暖了些,他长舒一口气躺下来,在外面过一晚也不错。岚早就在想要是把外套和斗篷带出来就好了。虽然树木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但是漏进来的一点仍然像冰刀那么难受。他略略犹豫,伸手摸了摸塔的脸,被烫得一缩您在高烧!我要带您到奈娜依那里去。等一等,伙计。不行,路很远,天又黑。我们得马上走。他爬起来,伸手想把父亲扶起。塔紧咬牙关,出痛苦的呻吟,吓得岚赶紧把他放下。
让我歇一会,孩子。我很累。岚急得挥拳砸自己的大腿。如果现在是在温暖的屋里,靠着炉火拥着毛毯,有足够的水和柳树皮清理包扎伤口,他将很乐意耐心等到天亮才让贝拉把塔带到村里。但这里没有火,没有毛毯,没有马车,更没有贝拉。这些东西都在农屋那里。如果他不能移动塔,那么就把这些东西,至少是其中一些,带到这里好了。只要那些半兽人走了就可以去拿,它们迟早要走的。
他看了看手里的锄头柄,把它扔下,伸手拔出塔的剑。剑刃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微光,长长的剑柄握在手里感觉很奇异,剑身的重量和平衡都很陌生。他对着空气挥舞几下,叹叹气停下来。砍空气很容易,但是砍半兽人?到时候他可能只会转身逃跑,又或者吓呆了被对方不要胡思乱想!他制止自己,这没有任何好处。
他站起身正要走,塔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要去哪?我去拿马车,他柔声道,和毛毯。他吃惊地现他毫不费劲就能把父亲的手拉开,您在这里休息,我很快回来。要小心。塔微弱地叮嘱。
月光下岚看不清父亲的脸,但他知道他正看着他。我会的。他想,我会像一只探索鹰巢的老鼠那么小心。
静悄悄地,岚没入黑暗中。他回忆起幼年无数次跟伙伴在树林里玩捉迷藏的情景费尽心思隐藏自己同时追踪别人,直到从背后把手放到对方肩膀上为赢。但是,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
他蹑手蹑脚地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一边努力想作个计划,当他到达树林的边缘时已经想出又丢弃了十来个计划。所有事情取决于那些半兽人是否已经离开。如果它们已经走了,他就只要直接走进屋里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如果它们还在他只能空手回到塔身边,虽然他不想那样,但是如果他被杀死,塔怎么办。
他朝农屋张望,只能看到黑呼呼的畜舍和羊圈,前屋的窗户和大门透出光亮。里面只有父亲点的蜡烛,还是说半兽人正在那里等待?一只夜鹰忽然尖声鸣叫,他被吓得跳起来,靠在树上抖。这样子下去他哪里也去不了,于是他趴到地上,笨拙地把剑拿在身前,开始向屋子爬去,一直爬到羊圈背后。
他蹲伏在石墙边,竖起耳朵聆听没有任何声音。他缓缓地抬起身子,探头从墙上看出去。院子里没有任何物体在移动,窗户和门那边也没有任何影子晃动。先取贝拉和马车,还是先取毛毯和其他东西?畜舍那边漆黑一片,任何东西都可能藏在里面,如果遇到偷袭,肯定来不及躲开。所以,还是先取屋里的东西吧,至少他可以看得见。
当他压低身体时,忽然停住了。没有任何声音?羊群都已经安定下来睡着了?不像,因为不论多晚的深夜,总是会有少数几只羊是醒的,悉悉嗦嗦地走动,不时地咩咩叫。他可以勉强看到羊圈里的羊群,其中一只躺得离他很近。
他尽量不弄出任何声音地把身体撑到墙上,伸出手去摸这只最近的羊,手指碰到软软的羊毛,是湿的,羊一动不动。他觉得肺里的空气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飞快地缩回手,落回墙外时几乎把剑丢掉。它们为了享乐而屠杀!颤抖着,他在地上把手上的液体擦掉,拼命告诉自己什么也没有改变,那些半兽人已经屠杀过了,走了。他不断这样告诉自己,匍匐穿过院子,同时努力把所有方向的情况都看在眼里。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般希望自己是一条蚯蚓。
到达屋子后他紧靠墙躺在破碎的窗户下面,再次仔细聆听里面只有嗒嗒的滴血声。他慢慢抬起身子向里探视。
炖锅底朝上扣在壁炉里,地面上到处是木碎,所有的家具都被打烂了。餐桌断了两条腿;每个抽屉都被拉出来砸碎;每个柜子都被打开,柜门被扯坏,柜里的东西被扔到地上,还铺了一层白色的粉状物,大概是面粉和盐。四具扭曲的半兽人躯体躺在这些家具残骸之中。
岚认出其中一只有公羊角的,其余的样子都差不多,人脸和动物口鼻、角、羽状物、皮毛等令人恶心地混合在一起。它们的手,像扭曲的人手。其中两只穿了靴子,其它两只只有蹄子。他瞪大眼呆看着这些怪物直到眼睛生疼。它们都一动不动,应该是死的,岚想,塔还在树林里等着,去吧。
他从前门跑进屋里,迎面扑来的恶臭使他不得不停下脚步作呕,一个数月未打扫过的马厩的臭味才能跟这个相比。墙壁也被涂得乱七八糟。他用嘴呼吸,匆忙地在一团乱的地上翻找本来是放在其中一个柜子里的水袋。
这时身后竟然传来声响,岚大吃一惊骨头都冷了,急转过身去,差点绊倒在地。他站稳脚,紧咬牙关阻止它们打颤,无声地哀叹着。
一只半兽人正爬起身来,它眼窝深陷,但是下面又突出一副狼的口鼻,双眼冷漠无情,毛茸茸的尖耳朵不停地抽动,脚上长着山羊蹄。身上穿着跟它的同伴一样的黑色盔甲和皮裤,也配着一把镰刀状巨剑。
它咕哝了些什么,然后说,其它人跑了,纳格留下,纳格聪明。它的话从一张非人的嘴里说出来,音怪异而难懂。岚猜它的语调像是想表达安抚,但是它那肮脏的牙齿又长又尖,随着它说话一闪一闪实在起不了任何安抚作用。纳格知道总会有人回来。纳格等待。你不需要剑。把剑放下。半兽人不说,岚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双手握着塔的剑在身前晃动,剑尖指着这只巨大的怪物。它比他高大得多,长着厚重的胸膛和粗大的手臂,鲁罕先生跟他比只能算是矮人。
纳格不伤害。它逼近一步,做着手势,手背的黑毛又粗又密,你把剑放下。退后,岚努力稳定自己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v1jadaegroghda!它吼道,但是马上又龇牙咧嘴地笑道,把剑放下。纳格不伤害。迷惧骑士要和你说。它脸上闪过一丝恐惧,其它回来,你和迷惧骑士说。它又向前一步,一只大手扶在腰间的剑柄上,你把剑放下。岚舔舔嘴唇。迷惧骑士!传说里最恐怖的角色也出现了。如果黯者(迷惧骑士在各地有不同称呼,黯者是其中之一)也来了,半兽人就根本不算什么。他必须逃离这里,但是只要半兽人一抽出它的巨剑,他就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好吧,他缓缓放低双手,但是暗中更用力攥紧了剑柄,我和它谈。狼笑瞬间变成咆哮,半兽人向他猛扑过来。岚从没想过如此巨大的身躯竟如此敏捷,他绝望地把剑往前一送。怪物的身躯撞上他,把他砰地推到了墙上。他们一起滚倒在地,半兽人在上面,岚被压得几乎窒息,他狂地挣扎,拼命躲开要捏碎他的大手和血盆大口。
突然间半兽人一阵痉挛,然后就不动了。岚愣住了,好一会儿他无法置信地躺着,但很快他醒悟过来,赶紧爬离这具尸体这次它真的是尸体了。塔的剑刃淌着血从半兽人背部正中伸出他终于及时把剑竖了起来。血粘满岚的双手和衬衣的前襟,他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用力吞咽才没有吐出来,全身仍然不停地颤抖着。这次总算活过来了。
他想起这个半兽人说过其它会回来,其它的半兽人会回到这里来,还有一个迷惧骑士,一个黯者。传说里黯者身高二十尺,双眼冒出火焰,以阴影为坐骑,只要转个身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任何墙壁可以阻挡它的去路。他必须拿到需要的东西然后尽快离开。
他费了很大力气把半兽人的尸体翻过来它的双眼圆睁瞪着他!岚几乎拔腿就跑,好容易才镇静下来告诉自己这双眼睛如今只是瞪着死神。他环顾四周,看到塔的衬衣被撕成了碎片散在地上。他用这些碎布把手擦干净,把剑拔出,擦掉上面的血迹后不情愿地把布丢在地上,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没空管是不是整洁了,过后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这里整理得可以重新居住,这难闻的臭气说不定已经渗到木板里了。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些,没有时间整理,甚至可能没有时间做任何事了。
他急匆匆地收拾东西,心里知道自己肯定会忘了这一样或者那一样,但是塔在等他,半兽人正在回来,只能想到什么拿什么。先是睡房里的毛毯,然后是干净的布用来包扎伤口,接着是外套和斗篷,以及放牧时用的水袋。虽然不知道几时才有机会,他还是带了一件干净衬衣,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把身上的血衣换掉。最后是柳树皮和其他的药物,但是这些东西在另一个房间,那里漆黑一片,岚终于没敢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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