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九斤走了没多久,顾三爷就一脸委委屈屈的来了,坐在沈碧空面前,欲言又止,心不在焉的举起茶盏,都没注意到那是用过的,一口饮尽,热气散尽的半盏茶水直接凉到了心里。
“被赶出来了?”
沈碧空表情似笑非笑。顾三此时本应在招待许猛,却一脸委屈的跑到他这里来,不用说,是让后赶去的顾平给支开了。
烂泥就是烂泥,怎么都扶不上墙。
顾三爷脸涨得通红,再被沈碧空语气中那若有似无的讥讽一刺激,猛的将茶盏往地上一摔,道:“大哥太过分了,不是我请了许大人来,他还躲在书房里发抖,凭什么连个陪客的资格他都不肯给我,他竟然让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坐陪,也不给我出头的机会。”
沈碧空也不接口,就看着他在那里发泄。
“平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使唤我跟使唤龟孙子似的,我吭过一声嘛,为什么?就因为他是我大哥,所以我听他的,但是他呢,在外人面前一点儿颜面也不给我留,我……我再没本事,他妈的也是要脸的!”
茶壶落地,碎片四溅。
“还有他那宝贝儿子,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我是他叔,他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仗的是谁的势?我呸,他顾平平时倒是横,怎么刚才被人堵门的时候,没见他吭一声啊,说白了,也是个废物!”
顾三爷骂得激动,再要拿什么东西摔下去以壮声势,偏偏手边没了可以摔的东西,石桌上倒是还有一只茶盏,却摆在沈碧空的面前,他没那胆子去拿。
白玦小童儿多有眼力劲儿啊,连忙把手中的茶盘递了过去。反正都是顾家的东西,全摔光了他也不心疼。
顾三爷接过茶盘,用力一摔,没碎,茶盘是竹制的,当然比瓷器耐摔,也就裂了几条缝,捡起来还能继续用。没达到想要的效果,顾三爷好不容易攒起的气势,一下子就泄了个一干二净,跟落水狗一样,垂头丧气的又一屁股坐下来。
“己千堂弟……你上次说的,我……我……老子他妈的干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一条吃屎的狗,本就被沈碧空有意无意撩拨起来的野心,在今日被彻底激发出来。
送走顾三爷之后,沈碧空就离开了顾府,又住回了富春山庄,对外嘛,自然是宣称顾三爷把他赶了出来,把这一记黑锅结结实实的扣在了顾三爷的头上,赌徒们可高兴了,绞尽脑汁要利用这个机会把沈碧空弄死,再栽到顾平头上去。
这一出把顾平气得够呛,眼看再有两天那巨额赌金就能拿到手了,沈碧空偏偏脱离了他的眼皮,谁能保证这两天不出意外?
据说,顾平和顾三爷大吵了一架,有没有动手不知道,反正结果是顾三爷摔门而去,直接跑到登闻鼓前,敲鼓状告顾平卖官鬻爵,惊动了楚皇,还没等楚皇着有司查问,长安伯府就乱了套,说是顾平听说顾三爷去告了他,直接气了个半身不遂,中风了。
这一幕发展直转急下,看呆了许多人的眼,连楚皇都懵了,玉妃这时候跳出来哀哀哭求,楚皇都心软了,偏顾三爷是敲登闻鼓靠的状,闹得太大,御史们一个个跳出来非逼着楚皇要彻查到底,楚皇想把这一状按下去不理都不行,没奈何,只能一狠心把玉妃暂时禁足了。
也就在这时候,赌票到期,赌徒们输红了眼,不是跳脚就是叫骂,而却沈碧空还好端端的在富春山庄待着,与凌寒隔案对坐,气氛融洽的闲聊。从顾府一出来,他就向谢谨言讨人情了,有梅花卫在侧相护,那些赌徒们想暗里害他,门儿都没有,他唯一没料到的是,凌寒会亲自来,而且陪了他整整两日一步未离。
深情厚意,自然令人感激,不过沈碧空自问他和凌寒之间只有交易,没有情意,所以凌寒这般抬举维护,倒真让他越发看不透了。不过他向来不怵与人勾心斗角,两天来,闲聊对奕,外加看戏,日子倒是过得一点儿也不寂寞。只是拼心眼儿却没拼得起来,凌寒根本不与他斗,话题但凡斗起了机锋,就被硬扯到了风花雪月上,倒教沈碧空一腔斗志无处洒,都付了落花流水。
外间风起云涌,而这小小的雅院里,却是一派风流,温暖的阳光穿透树荫洒落一地,几株月月红花开正艳,引得蜂蝶徘徊飞舞,小童儿客串了一回乐师,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只竹箫,一曲杏花天影吹得似模似样,就是按剑立在庭间的死人脸罗峰,稍稍有些刹风景。
一名梅花卫匆匆从外间奔来,并没有注意到这刹风景的存在,而是一眼被坐在花间对饮的两人吸引过来,一个白衣无染,妖孽天成,一个青衫飘飘,清贵无双,竟是各有风华,俱为绝世。
呆了片刻,这名梅花卫才反应过来,面红耳赤的伏身下拜,高声道:“报……顾平卖官鬻爵的罪证,已被呈送楚皇案前,群臣激愤,逼楚皇下旨问罪……”
这边话音未落,便又有一名梅花卫急急而来,伏地拜道:“报……一柱香前,赌徒们打破长安伯府大门,闯入府中,将顾平活活打死在床上,几处库房皆遭哄抢。”
沈碧空和凌寒看足了两天好戏,只是他们一步未出小院,又没长了千里眼,顺风耳,这好戏自然都是通过梅花卫的嘴来看的,刺探消息,没有比五大密卫更擅长的,虽然邺城不是梅花卫的地盘,但这些消息,也不是什么机密,自然是想怎么打探就怎么打探,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别被东镇抚司逮着尾巴而已。
一前一后两个消息,里头是满满的因果关系,前脚群臣逼着楚皇下旨问顾平的罪,后脚赌徒们就打进了长安伯府的大门,一群赌徒,哪来的这么灵通的消息,知道顾平马上就要倒台了,又哪来的胆子,敢把顾平活活打死在床上,要知道楚皇一刻未下旨,他就一刻还是长安伯。
这里头不用说,有人通风报信,有人暗里教唆,有人暗下黑手,至于这些个人是谁,别人沈碧空不知道,但叶亚贤和翁成焕两个,肯定跑不掉。没有叶亚贤在后头撑着,顾平的罪证能这么快就送到楚皇案前?群臣们又怎么敢一致逼楚皇下旨问罪。至于翁成焕,不说顾平往日里早就得罪他不轻,就冲那顾府库房里的收藏,他也得暗下黑手啊,迟了岂不是便宜别人。反正,最后背黑锅的,肯定是那群赌徒。当然,敢冲进长安伯府的赌徒,也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这黑锅也背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