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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分神时,桃七郎忽然将手搭过她的肩,让她伏得更低一些,用唇语说:“师姐,你看。”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口中喃喃自语。这人披散着头发,白月明看得不是十分分明。她微微一挣,从阴影里矮身钻出,悄悄跟在黑影身后。桃七郎想抓住她,却抓了个空,一声“师姐”
出口,又生生咽了回去。黑影忽然身形一僵,甚至连喃喃自语声都没有了,他站在原地,似乎在侧耳细听。白月明连忙隐在另一株侧柏之后,敛住了呼吸。那黑影伫立了半晌,只有山风阵阵,于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踉踉跄跄往崖边走去。
白月明暗暗抽出灵犀剑,但这人并没有如传言一般跳下山崖,而是在山崖边坐了下来,静静不动。白月明也悄悄从树干后探出头来,静观其变。
朗月高悬,崖顶的山风吹拂着怪人披散的头发,他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良久,他忽然仰起头来,骤然间来了一阵迅疾的山风,正好吹开了怪人覆在脸上的头发,清冷的月光下,白月明看得分明,那样的侧影,正是叶朗行无疑。
只是月色下的他,哭了。
他的哭泣毫无声息,甚至连抽噎都没有,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见涌出的大颗大颗晶莹的泪滴。这泪水簌簌而落,但叶朗行毫无表情,似乎这泪水与他毫无关系。白月明如鲠在喉,正在想自己要不要上前,只见叶朗行忽然站了起来,看着脚下的云海,面无表情地说:“师姐,你当真不见我了吗。无妨,你不来见我,我自会去见你。”
说着,他的身形一晃,迅速在崖边消失。
白月明飞身上前,抛出灵犀剑,灵犀剑自动伸长卷住叶朗行的脚踝,将堪堪自崖边跌落的叶朗行生生地拉了回来。叶朗行回身一掌击出,严声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
掌心生出的火焰差点烧到白月明的衣服,她猛的往后一退。火光将两人的脸照得分明,几日不见,叶朗行的脸更加瘦削了几分,更显凌厉的俊美。黑瞳沉似深渊,再也没有了以往目如点星的模样。他怔怔地看着她,但又无动于衷。
桃七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一把拉过白月明,关切道:“师姐,小心。”
忽然,叶朗行仿佛受到了刺激,他的黑瞳显出疯狂之色,神色更显几分桀骜,一抬手,混乱的掌风频频攻向桃七郎,胡乱地重复道:“凭什么,凭什么。”
白月明几次要将桃七郎推开,却不能。见叶朗行神志已失,她心中焦急,长剑一展,用灵犀剑卷住叶朗行的双腿。又是一掌,将桃七郎推开,急道:“放开我,他神志不清,切莫伤他。”
这一掌,白月明用了真力,桃七郎连连后退,白月明却疾步上前。只见叶朗行痛苦地双手抱头,似乎头痛欲裂,在地上翻滚。白月明俯下身,欲将他扶起。叶朗行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一把攥住白月明的手腕,似乎是要掐断它。白月明一时动弹不得,只觉得叶朗行血红的双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灼热的呼吸扑洒在自己脸上。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霜竹苑的那晚,一时竟然忘记了挣扎。
那双混沌的眼中饱含了太多看不懂的情绪,白月明眼看着那双黑色瞳仁中的自己越放越大,她的手往怀中的金铃摸去,正欲摇响,又硬生生地按下不动。一道红光忽然从白月明的手背飞出,没入叶朗行的灵台。一瞬间他的眼睛恢复了清明,叶朗行忽然松手:“师姐,是你。”
他停了一瞬,胸膛起伏。似乎要扑上前来,又扭头向崖边发足狂奔。白月明情急之下,急道:“朗行,不要。”
飞身上前,将叶朗行压在身下。一瞬间,他的全身都僵硬了,竟然没有一丝的挣扎。
头顶忽然有一人抚掌大笑:“好一出姐弟情深。”
那笑声有些颤抖,但一丝笑意也无。只见一个黑袍蒙面人从白月明方才藏身的崖柏上飘然而下,稳稳落在两人身前。
那人戴着黑色鬼面,面具后的眼睛目光如电,紧紧盯着白月明:“没想到他竟然给你下了食心同念蛊,这种蛊可是要用心头血供养。为了找到你,你师弟真是下了血本。”
白月明倒转剑锋,剑指鬼面人:“阁下是何人,似乎对我无念溪的事了若指掌。”
那鬼面人周身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几度:“我是何人,你最好问问你自己。如果像你刚才说的,我对无念溪这般了若指掌,我是谁,还需要你问吗?”
叶朗行艰难地站起,用手拄着剑,挡在白月明身前,对鬼面人怒目而视:“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受修罗业火焚身,你就放过师姐。你既然是冲我来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与我师姐无关。”
鬼面人呵呵冷笑:“无知小子,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你不过是一个饵料。不过愿赌服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不会伤你师姐分毫,全看你师姐要如何处置我。”
叶朗行连忙回头:“师姐,你不要信他,这个鬼面人功力在你我之上。”
白月明“唰”
地拔出灵犀剑,用剑尖抵住鬼面人的左胸:“我不杀你,但要你自己摘下鬼面,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那鬼面人的笑声更冷三分:“其他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条不行。”
白月明的剑尖刺破了鬼面人的黑袍,她厉声喝道:“你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那鬼面人开怀大笑:“求之不得。”
白月明忽然放下了灵犀剑,轻轻说道:“司楼主,你明知我不会杀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那鬼面人忽然沉默了,良久,他取下面具,正是司无涯。只见他的黑发有些缭乱地披散下来,整个人完全不见昔日一派之主的气势,竟有些像远走天涯的浪人,他喃喃道:“你终于还是认出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