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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传来司无涯的声音:“我在这里设下结界,给你们护法。”
叶朗行像是在回答司无涯,声音却很轻:“我们定会安然无恙。”
一步一步,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而身后则留下了逐渐蔓延的虚空。天色渐黑,只有一钩月牙遥遥地挂在天边,留下惨淡的月影。这高崖之上,带着夜气的山风倏忽来去,夜色下如巨兽般蜷伏的林海也随之暗暗咆哮。白月明渐渐看不清叶朗行的侧影,却在这风声中听见他的呼吸渐渐粗重。
越靠近崖顶,脚下的小路就变得越是古怪。白月明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往脚下一望,赫然看见台阶上竟然伸出了许多黑气凝结的鬼手,他们努力地抓住叶朗行的脚踝,不让他抬起来。但越往前走,台阶上伸出的鬼手越多,越长。有些伸长的鬼手甚至要触碰到白月明的裙角。“原来这就是不归路一步重似一步的原因,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这些鬼手缠得难以脱身。”
白月明心中焦急,努力睁大眼睛,想在夜色中看个分明。
那些鬼手缠裹着叶朗行的脚踝,逐渐到小腿,到膝盖。他的脚步渐渐不稳,甚至举步维艰。但他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将白月明的身体牢牢地箍住,甚至为了怕鬼手抓住她的衣摆,努力将她抱得更高。白月明只觉得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连自己的唇都感觉到了丝丝热气。
她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感觉到不适?”
却听见叶朗行低低地说,嗓音嘶哑:“抱紧我。”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到他就在耳边的呢喃,让她避无可避。
一只鬼手瞬间伸长,牢牢地抓住叶朗行的大腿,枯瘦的手指已经深深地嵌进他的肉里。叶朗行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但双臂反而将白月明抱得更紧。黑夜中,白月明虽然看不分明,但隐隐闻到一阵血腥之气。她单手挥出,青藤如长鞭一般自袖中而出,正正打在那伸长的鬼手上,鬼手吃痛,抽搐一下,瞬间缩回。
“你还好吧,可有受伤?”
白月明急忙问道,双手攀着他的肩头,努力想将他的神色看清。叶朗行不答,只是抬头看天,反而轻笑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要到了呢。”
白月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大概还有十级台阶便可到顶,但剩余的这几级台阶,又高又陡,阶面窄的只能容纳半个脚掌。
白月明暗自心惊,这几级台阶就算是常人也要手脚并用才能爬上,现在叶朗行已然受伤,还抱着一个人,如何能爬得上去。“快停下,太勉强,你的腿会断的。”
白月明急道。闻言,叶朗行忽然低低地笑了,声音甚是温柔,如同亲昵的耳语:“你不明白吗,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滴答,滴答”
,一片寂静中,白月明听见细碎的声响。低头一看,一滴滴的鲜血滴在石阶上,随着叶朗行的脚步,那血一滴滴地坠落,形成一个个圆形的血印,仿佛是为他的每一步都盖下赤胆忠心的印章。
但凡鲜血滴下处,那些鬼手仿佛被火焰灼痛一般,纷纷缩回。见状,叶朗行单手将白月明牢牢箍住,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柄银色的匕首,猛地扎在大腿被鬼手所伤之处,用力一划,鲜血猛地涌出,在石阶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周遭的鬼手瞬间被扫荡干净。
鲜血在石阶上流得如红毯一般,叶朗行抱着她,踩着这一步一步逐渐铺就,又一步一步逐渐消失的红毯,似乎在走向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更隐秘的夜里。白月明心下凄然,她已经不再说话,她只觉得眼前的黑夜是最好的帷幕,最好能将两人包裹得更紧密些,直到将外界的一切统统隔绝。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片刻,白月明觉得眼前一亮,视野随之开阔,原来已经到了崖顶。
弯月自云中而出,黑夜已被照亮。白月明连忙从叶朗行身上跳下,不敢看他。但就在此时,他身形一晃,堪堪就要跌倒。她连忙扶住,用自己的身躯支撑住一部分叶朗行的重心。但他似乎不愿,拔出剑来,勉力支撑住自己的身体。白月明急道:“你尽管靠过来罢。”
叶朗行果然已经是强弩之末,话音刚落,他的整个身躯便不受控制般倚靠过来,连同他的气息一起,铺天盖地而来。白月明摇摇头,努力摆脱掉脑海中随之袭来得前尘往事。她撕下一截衣襟,正要替叶朗行包扎大腿的伤口,却被他生生止住:“我自己来。”
就在叶朗行弯身下去的瞬间,她眼前一空,正好看见远处崖顶上高高低低地站着一群人,在惨淡的月光下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也无。正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人群忽然不约而同地发出如泣如诉的长啸,远远听来如同鬼哭一般,但这群人的身影却依旧一动不动。
“唰”
的一声,叶朗行拔出剑来,挡在白月明的身前。
赤心剑嗡鸣不止,但对面的那群人依旧毫无动静。白月明按住赤心剑的剑柄,说道:“等等,这群人有古怪,身上既无人气,也无死气,也无鬼气,我们走近看看。”
叶朗行单手持剑,护着白月明,逐渐靠前。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白月明忽然觉得那月光似乎能穿透那群人的身体,自己几乎都能看见他们的骨架。“你可有看见吗?”
白月明低声问道,她心中已经暗暗有了猜测。叶朗行目不斜视,淡淡道:“雕虫小技而已。”
走到近前,这果然是一群纸人,不知道被谁高低错落地摆放在了一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群人在崖顶夜会。两人凑近细看,这些纸人制作得栩栩如生,昏暗的月光下,面目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带有纸人特有的呆滞之气。叶朗行伸出两指,轻轻捻开一个纸人的衣领,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白月明凑近一看,只见纸人被衣领掩住的脖颈处,安装了一枚精巧的暗哨,当有风吹过的时候,那哨子便会自动吹响,听来便像是从纸人喉间发出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