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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天旋地转,口鼻处呛进了不少冰冷的雪粒,刺得生疼。淘气郎四肢都动弹不得,头脑阵阵发晕,只能微微地喘息。又一阵怪力袭来,雪妖长满白色毛发的大掌劈头盖脸而来,整个人就腾空而起,飞了出去,脸颊传来火辣辣的剧痛。
他的身躯如同一团破布一般,砸向地面。淘气郎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脸颊涌出的鲜血瞬间就从温热变的冰寒,甚至在他的脸上凝成冰渣。透过这暗红的冰渣,他看见雪妖庞大的身躯正朝自己一步一步,摇晃着走来。淘气郎幽幽一叹,口中又渗出了鲜血,他满是鲜血的嘴微微翕动,轻轻说道:“师父,我原本以为,这深山寂寥。却想不到一直替我遮风挡雨的人,却是你。”
不过是须臾之间,淘气郎已经闻到了身边传来了阵阵腥风,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只喃喃地说了一句:“师父,幸好你没有看到我如今的样子。”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只有一阵阵的雪粒扑在麻木的脸上,以及雪妖近在咫尺,震耳欲聋的嘶吼。淘气郎努力睁开眼睛,只见雪妖的脖颈被一根枯藤套住,四肢正在不停挣扎,但颈中的枯藤始终勒得紧紧的,让它不得上前。
“孽畜,休得伤人。”
一声厉喝。这熟悉的声音让淘气郎暂时忘记了周身的剧痛,他勉力撑起上半身。只见不远处的雪地上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这身影纤细的仿佛随时要与这雪地融为一体。白月明身子弯曲如弓,她的柳腰间正缠着一条枯藤,越过一棵高大的古树,另一端紧紧地套在雪妖的脖颈。
淘气郎下意识的正要开口,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闭上了眼睛,用双手捂住了脸。一阵温热的雨撒在他的头脸和双手上,鼻中闻见一阵腥气。身边传来重重的一声闷响,连身下的雪地都发出颤抖,雪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随后没了声息。
死一般的寂静,淘气郎依旧双手蒙住脸,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恨不得化在这雪中。他的听觉变得异常的灵敏,一颗心悬在半空。雪地传来轻微的“沙沙”
声,如同一片片的枯叶落在雪上,这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自己的身边。
寒冷的空气像是冻住了一般,忽然,一阵丝丝缕缕的热气轻拂在已经被冻到麻木的脸上。淘气郎连忙屏住了呼吸,心中却像是擂鼓一般。他既贪恋这丝丝缕缕的温暖,却又害怕这温暖发现了他。
蓦然间,他满是擦伤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淘气郎浑身顿时就失了力气,任由那双手将自己遮面的手轻轻拿开。他依旧紧闭着眼睛,似乎在等着最后的宣判。忽然,耳边传来轻轻的一声:“地上凉,回家吧。”
淘气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冰冷的雪地的,他只记得听到白月明的声音后,心下一松,顿时就晕了过去,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在小小的石洞中。
这里依旧燃着小小的烛火,一张如高山雪的脸近在迟尺。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人正在一勺一勺地给自己喂药。见他醒来,清澈的眼眸弯弯一笑,如冰雪初融。淘气郎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淘气郎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下自己,问出了口。白月明淡淡道:“我没有去找你。早就说过了,来去自由。但雪妖弄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我循声而去,没想到发现了你。”
白月明说着,转过身去,似乎是在照料熬药的火,淘气郎看着她的背影,心下有些欠欠然,便也沉默了下来。小小的石洞中,只听见药锅的声响。良久,淘气郎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为什么杀我,又要救我?”
白月明不知在忙些什么,依旧没有转身,但淘气郎仍紧紧盯着她的背影。良久,白月明淡淡说道:“我早说过了,我取你性命无用,又何必与你不死不休。”
淘气郎仿佛被刺痛了一般,胸口一滞,努力将自己撑起来,急道:“你骗人,那你为什么要喂给我毒药?”
白月明忙碌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她背着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本是真假仙,怎么反被表面言语所迷。我说是毒药,其实是救你命的补药。”
淘气郎呼吸一滞,双手不由得握紧,说道:“我不信,难道你就这样戏耍于我?”
白月明转过身,正视着他,模样颇为认真:“不如此,你怎么会乖乖在这里安心的养伤,而不是在外面再结宿怨。”
淘气郎怔住了,定定地看着白月明,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她的灵魂。良久,他轻轻地问:“我,还可以叫你一声师父吗?”
白月明将煮好的药汁倒进碗中,坐回淘气郎的身边,一点点地喂他,说道:“落子不悔,你已做了选择,又何必再回头呢。伤好之后,便自行下山去吧。”
淘气郎不敢抬头,只觉得这药汁从口中苦到了心里,他颓然地躺下,背过身,不再言语。
日出月落,随后的三个月里,两人相安无事地相处,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但淘气郎从此再也不叫师父。
山里的冬天渐渐退去,春意开始浸染大地。厚厚的积雪下,改变已经悄然发生。
终有一日,天色还没亮,四下里依旧是一片漆黑,一个少年人的身影出现在石洞口。他衣裳单薄,两手空空,似乎只是出门透一口气,但他心里却明白,此去再不回头。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鹤唳,淘气郎抬头,只见一只仙鹤从天而降,收拢双翅,停在他的身边,正歪头看着他。看它身形,比之前还要健硕几分。淘气郎淡淡一笑:“到头来,还是你陪在我的身边。“那仙鹤如从前一样,蹲伏下来,示意淘气郎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