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步调越来越缓,汪以芙撩开车窗一角,偷偷往外窥觑,整片天被白灰的云层档得严严实实,虽然有天光,却并不明亮。
汪以芙歪着头,将车窗拉得更开,探看更远的前方,马车离北安门越来越近。
不到十步远的时候,驾马车的太监拉住马,跳下车,走到大朱红门前向守城侍卫微微弓着身,从胸口摸出一块象牙小牌,笑道:
“这位爷,小的姓严,是内务监的人,这两辆马车都是从江南挑进宫的女孩儿,依的是皇后娘娘的令,望军爷放行。”
顶着圆头盔的侍卫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都说你们内务监只知道永寿宫的李娘娘,不知这坤宁宫的皇后娘娘,怎么这会,改性子了?“
“军爷您这可说笑了,中宫娘娘乃一国之母,咱们这腤臜人,哪里敢有忤逆的意思。”
太监从袖口掏了掏,拿出个黑布包着的东西,左右看了看,捞起侍卫的手,将掏出的东西塞过去。“都是当差的,军爷可不要为难小的。”
那侍卫反而大大方方摊开手看了看,手心里是一个半巴掌大的黑色钱袋子,他颠了颠分量,缩手塞进甲衣里,用下巴指了指皇城里面,“进去吧。”
太监立马回头驾车领路,他们这一行两辆马车,慢慢通过灰砖甬道,走过红门,进入皇城。
京城的繁华在她的背后,汪以芙忍不住往后瞧了瞧,这门一进来,可就再难出去了。
放下车窗,环视一周,马车里的姑娘们,都不过十三四岁,因着这些天舟车劳顿,蔫了吧唧的没有精神,有的哈欠连连,有的闭目养神,三个来月的同行,互相都不咋爱搭理。
她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刚打开来,身旁的姑娘就拧着眉头转过脸去。
这油饼放了有些时候了,沉油的味道确实腻人,汪以芙把东西收起来,打开车窗,假意看风景,实则散散味道。
进了北安门没多久,马车往右进了一条街,汪以芙只能看到一个大院的后墙,走了一段又右拐,就这样左右拐了四个弯儿,马车在一个四合院前掉了头停下来。
驾马的太监抓着马车前帘甩到顶上,说道:“各位姑娘,下车吧。”
离门近的两个姑娘依次下了车,就有两个太监抓着她们的胳膊拉着往四合院里冲,行为粗鲁,像极了宰羊杀鸡的场面。
汪以芙扫了一眼马车周围的人,除了驾车的太监,其余几个人虽然服饰一致,穿戴是个太监的样子,各个腰间却别着一把佩刀。
“快下车吧。”
听他这么一催促,汪以芙抢先道:“我先下。”
她弓着身子走到车口,脚一停,从头上拔出一根细银簪子抓在手里,往马屁股上一捅。
“咦~~~~”
马声凄叫,马儿拼了命的往前跑去。
车上的人都狠狠往后倒了一回,姑娘们都尖叫起来,汪以芙爬到车门口,一只手抓着车底板,一只手张开去抓那根飞舞的缰绳,抓到手以后,摆正姿势坐着驾马,凭着方才记忆,让这疯跑的马儿拐了好几个弯,回到了进北安门的大街上。
马车疯狂往北安门跑,汪以芙身体往后倒,两只手拽着缰绳使劲往后拉,这疯跑的马却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眼看马儿要冲出门去,守城侍卫一左一右挥舞朴刀,将马腿斩下,又有其他侍卫的刀砍进马车两侧木板上,彻底截停了这辆马车。
汪以芙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车上的姑娘们都滚到了马车口,各自抓着能抓的地方,才避免了狼狈落地。
方才那位收钱的侍卫虽惊讶于驾这疯马的人居然是个小女孩儿,也没露太多声色,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皇城里放肆?”
汪以芙顾不上手上的擦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侍卫行了一个万福礼。
“军爷,我们是被挑进宫,准备充给六局一宫做女史的,原本是一位姓何的公公,将我们从江南带进京城。
方才那位公公,是今早才接手带我们的,也不知他将我们这两马车的人拉到哪里去,先下车的两个姑娘不见人影,后一车的姑娘们生死未卜,还请军爷告请内教坊的人,派人来议论清楚。“
侍卫见这姑娘遇事沉稳不惊,处理有度,倒有些敬佩,正准备再问话,只见严太监带着几个人姗姗来迟,见到汪以芙先指着骂道:“好你个大胆的贱货!皇城内岂容你放肆。”
他这怒颜刚展,转而又拱手笑咪咪地对侍卫说道:“军爷,这小妮子忒大胆,不服规矩,还请将她交给我,打几十板子才好。”
守城的侍卫想了想,已察觉有些不对劲,问道:“方才你说,你是内务监的人?”
严太监眉眼微微一闪,笑道:“是,是的……”
“你是内务监哪一门的?是长随还是散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