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得没错,这宫里,就没有感情可言,不过都是利用的关系,扯什么姐弟情深,我呸!”
冯小宝直直往前走,从汪以芙的肩膀撞过去,他那瘦弱身板,这一撞却格外用力,汪以芙踉跄着退后一步,看他那瘦弱身影远去,消失在黑夜中。
“小宝!小宝!”
前后都是红墙,夹道虽然有灯,依然显得昏暗不堪,像通往幽深地狱的冥路,唯有红墙听见她的呐喊,似乎听过很多相似的喊声,冷冰冰地无人答复。
从初一开始,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汪以芙知道周冬春住哪儿以后,每一天都会去看看她身体如何,那位照顾她的宫女着实用心,每日上下午熬药,伺候她服药,不过周冬春每次会假意让她拿蜜饯,或者拿水,或者办其他事,随后偷偷将那药倒到屋外的柏树下。
初六那天,周冬春自己去了太医院,她没有找杜京墨,而是找先前那位太医,那位太医重新给她开了药。
不知是不是那位太医药下得太猛,又或者那位太医得了什么指示,初八那天,周冬春便不行了。
宫里的人病重,是要移送到宫外的安乐堂去的,安乐堂在北安门不远的地方,六局一司极少有被抬出去的人,尤其还是在晚上,宫女们都觉得稀奇,跑出来看热闹。
汪以芙更不能错过这个好戏,她看着周冬春躺在白色抬架上,在眼前被两个太监一步步抬出去,交错的时候周冬春又看到了她,在对她微笑。
不过一个晚上,周冬春就死在了安乐堂,昨夜那般大张旗鼓地抬出去,六局一司很快就传遍了她的死讯。
汪以芙听着背后的人议论死人,只管往锅里倒油炸苹果,这苹果已经切成半个指头长的块儿,炸过以后,再炒糖拔丝,里面是苹果的酸甜,外皮是糖的脆甜。
拔丝苹果是要做给德嫔娘娘晚膳当个甜点心的,汪以芙许久不做甜的东西,先做一份来让膳房的姐妹们尝一尝味道如何。
“苹果好了,快趁热吃!”
汪以芙把苹果端上桌,一声呼唤,女孩子们都拿上筷子来赶这一口热乎的,又烫又甜又有苹果的脆,配合春寒料峭,人都酥掉了。
“以芙,快跟我走一躺,大人有事要问你。”
汪以芙正美滋滋看着别人吃她的拔丝苹果,周嬷嬷突然进门来找她,她本想让周嬷嬷也尝一尝,可周嬷嬷进门,也不同任何人寒暄,进门就叫她走。
再一看周嬷嬷脸色,凝重又像憋着气儿似的,大约是有什么重要大事。
她只好换下围裙,随周嬷嬷走一趟。
到了六局一司,她敛躬生站在陈嬷嬷桌案前的时候,陈嬷嬷什么也没干,坐在桌后握着小暖壶就那么看着她,许久许久,才慢慢说出一句:“跪下。”
汪以芙冷冷静静用双手将裙子向前甩去,跪在地上。
“起先,我始终不愿意怀疑你,我也想不明白怎么可能是你。”
“嬷嬷……是在说什么……”
“我想不通啊,为了替你娘和言姝正名,你应该小心翼翼地保护证人,郑成仁是如此,周冬春也该是如此,怎么该被你保护的人,一个个就这么死了呢?怎么他们死了,你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汪以芙低头不语,她那点儿计谋,哪里瞒得过陈嬷嬷,她知道被现只是迟早的问题,如今才掀出来,陈嬷嬷大约犹豫很久或者容忍很久了。
“你说你为你娘,为言姝而进宫,要讨一个清白,我信了,我以为你愿意跟我说真话了,我以为你相信我,我们可以一起替她们洗刷冤屈了。没想到啊,我也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
你哪里是来讨公道的,你进宫,是来审判他们的,是来惩罚他们的,你是来,杀,人,的。”
陈嬷嬷放下手中的小暖炉,靠在圈椅上,像在自言自语似的,“我明白得太晚了,从你要把周冬春弄进宫来我就应该想明白,以李娘娘和仇星的势力,在宫里动手怎么都比在外面要简单得多,怎么可能在宫里她会更安全呢。”
汪以芙抬起头,恳切道:“嬷嬷,你让我读书,学周易,不就是教我用计谋,用心机去惩罚他们么?”
“我让你读书,你怎么能只窥其术,不见其道呢?若无天地正心,不争一口正气,白白杀人有什么用?”
“天地哪里有正心?若有,怎么会善恶不分,怎么会恶人好好地活了这么多年,享尽福禄,好人循规蹈矩,穷苦一生,死不瞑目。嬷嬷,看看他们那令人恶心的嘴脸,你怎么能活得比我还天真呢,怎么还能相信天地正心呢。”
“正心岂能看天地?正心就是在你我的心中,那是靠人来争取,来维持的。你杀了他们,出了这一口恶气,然后呢?你母亲依然是那个欺君逃窜的逆犯,你母亲的家人依然是贱民,你可曾替他们想过,要替他们出一口气?”
“名声?名声有什么用,谁害死了我娘,害死了言妈妈,谁就得偿命!也让他们尝尝这被害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