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渐冻症有多可怕吗?”
南风嫂子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拉着我的手向我介绍容时妈妈的病情。
“我婆婆这个人,向来很骄傲。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这些都没有把她压垮。最难的时候,她一个人养家糊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连轴转,那腰杆都是挺直的。”
南风嫂子顿了顿,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是自从得了这个病,她开始不能自己吃饭,不能自己走路,挺不起腰,甚至头都抬不起来……”
南风嫂子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妈妈最初病的时候,我和容与陪着妈妈去了北京上海很多医院,结果都一样,渐冻症。容时当时在上海念书,我们去了医院后,又去学校看他,他还很高兴,向妈妈介绍了当时的女朋友。妈妈当时看起来还很健康,似乎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所以容时根本想不到,那时的母亲已经确诊渐冻症。”
南风嫂子讲话的语很慢,像是已经沉浸在了回忆里。她时不时撑着腰调整一下坐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不到两年,妈妈就已经四肢无力,头都抬不起来了。”
“容时本来要和女朋友一起出国读研,但是为了妈妈,他放弃了出国的机会,和女朋友也分了手。就是那一年,他们兄弟俩合伙开了童话蛋糕坊。”
“今年五月下旬,妈妈用上了呼吸机,那个时候,我们就知道,妈妈的时间不多了。”
“从妈妈病到现在,也就不到五年的时间。”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这个时候,再多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我起身拥抱了南风嫂子,让她在我的怀里哭泣。
不到五年的时间,就能让一个健康的人展到连自主呼吸的力气都没有,这到底是多可怕的病?
我和南风嫂子在走廊没坐多长时间,就见一群医生护士冲进了病房。我扶着南风嫂子站起来,朝病房里看去,但是医生拉起了帘子,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病房里医生说话的声音,可至于医生说了什么,我们其实听不清。
我扶着南风嫂子重新坐下,自己则在病房外站着。听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出的滴滴声,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知道,机器每响一声,就意味着阿姨的生命流逝一分。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只看到,医生出病房的时候,容与和容时向医生鞠了一躬,医生说了句“节哀”
,转身带着一帮医生护士离开了。
我知道,容时的妈妈还是去世了。死于肺部感染。
看着医生们离开,我才搀扶着南风嫂子进了病房。她是孕妇,刚刚在病房外待了那么久,再加上亲人离世,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此时此刻,她早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了,但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还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阿姨,摘掉了呼吸机,拔掉了输液针,撤走了一切维持生命体征的仪器,她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容与大哥扶着妻子,静静地立在那儿,神色哀伤。
容时蹲靠在墙边,抱头哭泣,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轻轻走到容时身边,蹲下身,搂住他。他感受到我的触碰,身体一僵,随即抬头看我,他哑着嗓子对我说了一句:“我没有妈妈了。”
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滑落,看到他的手颓然地垂在地上,他的眼神黯淡无光。
随后他又扶着我站了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病床前,静静地看着他的妈妈。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他轻轻地握了握阿姨的手,转身拉着我走出了病房。
那一晚,容与陪着妻子回家休息,而我陪着容时就守在医院,等待第二天早上去办手续。
我们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头靠着我,睁着眼睛不知看向哪里,一夜未眠。
夜深露重,护士站的医生好心地拿了一床被单给我,我把被单披在我和容时身上。容时一直不说话,任由我摆弄着那床被单。
天亮后我再看他,他好像一夜间老了五岁,胡茬都冒出来了,显得特别沧桑。
办完手续,我陪着容时最后看了一眼阿姨。送走阿姨遗体的时候,我感觉到容时的目光都碎了,他已经心力交瘁。
出了医院,我给容时买了包子,他一声不响地大口吃着,连嚼都不嚼,几乎是硬吞。我给他递水,他不接,直到被噎得眼泪都流下来了,还在往嘴里塞着包子。
我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包子。
我知道他难受。
我看着他的样子,也心如刀绞。
我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他突然抬头看我。
“她终于解脱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