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他清楚,對泊原來說,最大的懲罰不是剪頭,也不是罰站,而是因為自己的過錯牽連他人。
只是他不知道,對楚念來說,被殃及意味著什麼。
她從小就是老師眼裡聽話懂事的優等生,別說站在教室後面,就連在自己座位原地罰站都是從未有過的事。檢討書就更不可能寫過了,唯一的接觸就是聽別人念。
她甚至都從沒被老師當眾批評過。此時在全班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她不僅被劈頭蓋臉一頓斥責,還要從教室前排一路走到最後站一節課,一時只覺又委屈又羞恥,當即紅了眼圈。
楚念木然地從抽屜里翻找出下節課的教材,又從文具袋裡拿了支筆,然後快步走向最後一排。
即使一路低頭盯著地面,她仍能感覺到周圍的面孔都仰臉看著她,仿佛都在嘲笑她也有今天。無數視線如同一道道雷射將她擊穿,灼燒得千瘡百孔。
走著走著,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泊原走在她前面,到黑板報前轉過身,便跟她成了面對面。
楚念把頭埋得更低,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匆匆走到距他幾步之遙的位置站定。
任泊原平時能說會道,好像沒有擺不平的局面,這時也擠不出一個字。礙於張主任還沒檢查完,正在教室里轉悠,他也沒法開口,只能頻頻往楚念這邊打量,英氣的濃眉擰成了一個結。
楚念其實也不想哭,感覺這時候掉眼淚只會更丟人,可她越想忍越控制不住,淚水像開閘的洪水般洶湧不止。她用手去擦,卻越擦越多。
終於捱到張主任走出教室,泊原趕緊向後排的同學借了張紙遞給她,低聲道:「對不起啊,我本來以為最壞的情況也就是我被發現,我是真沒想到他會找班長。要是知道會這樣,我早就自己把頭剪了,真的。」
他很少這樣慌不擇言地說一堆話,顯然是被她哭得有點手足無措了。
楚念其實知道他的想法。剛才孟林山幫忙打掩護,泊原都沒把假髮傳給她,就是寧願自己被罰,也不願意冒她被發現的風險。但她現在正竭力忍著不哭,憋得說不出話,只怕一開口就是一陣抽噎。
泊原卻把她的沉默理解成了生悶氣,略一環顧,見四下沒人往他們這邊看,悄悄向她身邊邁近了一小步,試探著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扯了扯她校服的袖口。
「別生氣了。」
楚念淚眼朦朧地望向他,遠處的黑板、桌椅和同學都在這一刻被眼角的淚水浸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見泊原澄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透出歉然和擔心,還有一絲從未見過的小心翼翼。
心臟倏然猛跳了兩下。
她趕緊回過頭,借著擦眼淚的動作掩飾過一瞬的悸動,輕聲道:「我本來就沒有怪你,我只是覺得……」她的聲音愈發的細,「很丟臉。」
「我保證,以後不會了。」泊原鄭重其事地說。
「不會什麼?」楚念疑惑地望向他,眼淚已經止住了,但眼圈和鼻頭都紅紅的,聲音還帶著一絲哭腔,「不會再讓我丟臉嗎?」
說完自己都覺得是哭昏了頭,腦迴路才會這麼清奇。
泊原卻順著答道:「嗯,是啊。」
「啊?」
午後的陽光燦爛炫目,透過玻璃窗,將空氣中的微塵都照得清晰可見。光灑在少年頭頂,明明他聲音不大,在楚念耳中卻尤為清亮。
「不會再讓你因為我受到傷害。」
砰砰。心又毫無徵兆地急跳起來。
心動是最難控制的情緒,總是不分場合地突然降臨,令人措手不及,卻又貪戀沉溺於這種感覺,無法自拔。
直到開始上課,楚念的心神才漸漸回籠,勉強將注意力集中在課堂上。只是無論是聽講、記筆記,還是做習題的時候,她都無法再像往常那樣全神貫注,總有一縷心思留在餘光所及的那個人身上。
原以為漫長無比的一節課,竟也沒有想像中難熬,不知不覺間下課鈴已經打響。然而物理老師還在講解一道典型例題,完全沒有要下課的意思。
門外的走廊漸漸熱鬧起來,說話聲與腳步聲交織在一起,像激昂的變奏曲般刺激著教室里每個人的神經。
後排忽然有人小聲告警:「老班來了!」
聽見的人都立刻往教室後門一瞟,果真看見班主任又無聲無息地貼著後門玻璃朝里打量。
楚念原本站得離門更近,驚嚇之餘還沒反應過來,驀地被泊原拉住手腕往裡一帶,剎那間已經與他交換了位置。
泊原站得筆直,略一側身,橫擋在玻璃與楚念之間,見物理老師終於講完這道題,不等他話音落下,大聲喊道:「起立。」
全班都像有條件反射一樣,也沒人注意是不是值日生喊的,時機有沒有問題,在這一刻紛紛站了起來。
泊原輕輕推著楚念往前走了兩步,與最後一排的同學站到一起。她身材嬌小,輕易就被擋得嚴嚴實實,這才明白他的用意。
值日生也不知道被誰搶了工作,事已至此乾脆接著往下喊:「敬禮。」
「老師再見。」全班一起鞠躬。
物理老師大概沒料到自己剛一講完,連下課都沒宣布,就被反客為主了,愣了幾秒才道:「同學們再見。」然後一臉懵地收拾起東西。
「快點回座位。」泊原在楚念背後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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