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走来她收回视线低头翻书,他经过她位置的时候又带来一缕微风,之后就是一阵翻书的窸窣声。
同学们还在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同桌突然用胳膊肘碰碰许意浓,再凑过来跟她悄咪咪说。
“我觉得,王同学,maybe,暗恋你。”
许意浓二话不说送给她一个死亡凝视,同桌作为罪魁祸立马怂了,闭上嘴继续安分地埋头看书。
事之后许意浓就把那天晚上在书店门口遇到王骁歧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才恍然,就说她平常跟王骁歧没有半点交集,人家怎么会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替她顶罪,而且这可不是个小罪,但如果一切放在许意浓身上,她就能脑补出一幅英雄救美的画面了。
她甚至还惋惜了一下,这两人哪儿哪儿都搭,就是成绩不搭,注定不是一路人啊一路人。
许意浓当然也不会无动于衷,那晚王骁歧在书店门口只遇到了她一个人,并不知道她是帮同桌借书的,那么这个锅他就是替她“背的”
,而她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了,尤其在知道王骁歧还被他爸当众甩了一个巴掌后,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当面跟他说清楚,于是那天下了晚自习她偷偷跟在了王骁歧后面。
可他没走大路走了条小路,是学校附近施工学区房开辟出来方便运输水泥黄沙的,满地那叫个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关键前几天还下了一场雨,到处都是泥泞不堪的水坑,非常不适合骑自行车,那羊肠小道也没什么路灯,人迹罕至,只有被铁栏围住的施工楼那儿透出一点儿单薄的光,一片萧条残败之景,很适合拍恐怖片。
许意浓从没骑自行车骑那么累,车轮那儿凹一下这儿陷一下的,屁股在坐垫上来回磕磕碰碰,着实有点儿疼。
“要跟到什么时候?”
她正上上下下颠簸着,前面骤然响起一道声,因为四下安静,道又空荡,居然还带了些许回音。
她吓了一跳,车停下,捂着胸口头一抬就看到王骁歧正单脚撑地,半扶他的赛车并斜转着身子往她这里看着,似乎早就现了她。
两人晦暗不明地隔空对视着,许意浓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猥琐的跟踪狂,头一回干这种事,她头皮有些麻,窘迫之余酝酿了会儿,而后清了清嗓也不拖泥带水地直入主题,“那事儿,谢了。”
“不用。”
他没有半点诧异,相反语气淡淡,“就当是赔你毛衣了。”
那平静的状态像是早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许意浓微怔,倒是没料到他还记得这茬,初次见面的确不太美好,但严格说来毛衣被勾坏她自己也有责任,他根本犯不上用“顶罪”
来还,况且始作俑者并不是她。
“其实……”
“别多想。”
他跟她同步了声并将之覆盖,又重直起了身子,桀骜里透了那个年纪少年才特有的不着调,“女生跟男生不一样。”
他那只放在脚踏上的脚顺势踩了踩,曲柄立刻“哗啦哗啦”
地开始空转,伴随着他那似有若无的声音,在这暗夜里仿佛悬空而响。
“而我,皮厚。”
他明明说了不止一句,可偏偏“别多想”
那三个字余音不绝,尤为刺耳,让许意浓觉得自己像个刻意上赶着来解释什么的二逼,瞬时也把那险要全盘托出的真相咽于腹中,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显得她在自作多情,一件本质跟她就没关系的事,因为她做滥好人淌了身浑水,好死不死又在半路撞见他,这下反倒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
一时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知从身体的哪个角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跟拧麻花似地密密麻麻缠在她胸口挥之不去,却又跟哑巴吃了黄连一样说不出个之乎者也与所以然来。
此时穿堂风还很配合地呼嗖嗖地灌了过来,吹得她齐肩的小短毫无形象地群魔乱舞,也冷得她打了个激灵。
“嗯,那就扯平了。”
最终她按捺着那乱七八糟无厘头的情绪把自己的自行车快调转了方向,人也背过身去,语调跟周身的空气一样没什么温度,“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趁此划分界限,她也不想跟他多有什么瓜葛,本就不是什么一路人。
说完她跨上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又被凹凸地颠了一路,她边骑车边骂自己傻逼,没事找事做,闲的!
回到自家小区她意外地现家里的灯亮着,她把车往车库停放好,跑步并两步地跑上了楼。
果然,家里有人,她家吴老师的高跟鞋就摆放在门口,她竟罕见的比她提前到了家。
说起她家吴老师,那还是十分优秀的,她是市三中高中部的英语老师,早早就聘上了特级教师,专带尖子班,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每逢她带的那届高考放榜,家里的门槛恨不得要被致谢的学生跟家长踏破了。
吴老师年轻的时候呢也的确是个工作狂,从当老师的那天起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学校里,在许意浓的记忆里她总是早出晚归的,连双休和寒暑假也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不是去培训班给人上课就是在家里给学生补课,仿佛她是为了别人家的孩子而生,讽刺的是自己家的孩子反倒没什么时间和精力管了,因而也引起了老人的不满。
许意浓奶奶好像一直跟吴老师不大对盘,许意浓上小学她家老许嫌弃学校食堂伙食不好,一直让她去奶奶家吃饭,有回清明节家庭聚餐,她家只有她一人到了场,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的奶奶脸当即一板,饭桌上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话开始阴阳怪气地借题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