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音机
倒没人真的往高考上去联想,不是别的,而是周楚成这个名字和高考放在一起,咋看咋觉得不像那回事,就连他要去联考班,大队上的人们也只是付之一笑,觉得这臭小子又想了什么新方法要逃工。
“劣迹斑斑”
在前,谁也不信周楚成是当真了要重新做人,努力念书,周红军是个闷葫芦性子,赚钱赚工分的事儿叫上他倒是很积极,可要是从他嘴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那是想都不要想,去问沈桂香吧——那可是个泼妇,谁敢惹她呀?
周晚倒是愿意帮哥哥解释,可哪个也不会来问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她总不能见着人就上去挽着人家说自家哥哥的事儿吧,只能把这事儿憋在心里,期盼着最近队上的事儿能少一些,多给她哥留些时间复习。
但好巧不巧,就在这节骨眼上,还真就出了个突发事件。
——大队部的收音机坏了!
要是换作城里,这可不算什么事儿,买得起收音机的人不少,自然而然就有会修收音机的能人巧匠,人家就指着修这东西挣钱。
可在红旗大队,全大队部就这么一台,还是前头拿了先进公社的表彰,从县里头领回来的,那就不是一台简简单单的收音机,而是大队部的脸面。
大队长当时就急了,找人赶紧去富强大队找他们会电工的师傅过来检修,可人去了一圈空手回来了,说是老师傅身体不好,进城里看病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
剩下的大队谁也没有会修的,去县里问吧,人家师傅一听是来红旗大队,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来:“山旮旯里头,太远了!”
给大队长差点气出个好歹。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个小小的收音机,就给众人难得皱起了眉头。
要是平时,坏了就坏了,大不了就是不用,反正大队上还有大喇叭可以用,可这东西才领回来没多久,书记还跟大队长说打算下来看看大伙儿用得咋样呢,结果人来了,却发现收音机坏了……大队长脸往哪搁?
大队长把茶碗拨开,又盖了回去,下头的什么书记员,记分员,平时在地里头挺胸抬头的,这会儿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谁也不敢在大队长焦头烂额的时候触他的眉头。
大队长越发气闷,有好处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这会儿轮到要想办法了,一个二个都跟锯嘴葫芦似的,连个章程也拿不出来,他视线在墙上那张伟人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修东西的确要点本事,一时半会也找不来会的,可那群知青一个个都是城里来的,这收音机在城里可不少,没见过猪肉,也总该见过猪跑,不说给他修得妥妥帖帖,至少能帮忙看看到底是哪儿出了毛病吧?
“小何,你去知青驻地问问。”
大队长抿了一口热茶,“这东西在城里总见过吧,问问他们能不能帮个忙——谁要是能帮忙解决这事儿,给谁计十八个工分!”
要知道知青们在公社小学里头当代课老师,一天也不过就九个工分,将将好能填饱肚子,但多的没有,就连家庭条件最好的蒋南,他能穿的确良,能买得起麦芽糖,那都是从京城给他发过来的包裹里头带着票和钱。
大队长这一口气给出去十八个工分,那就是平白多出来两天的奖励,粮食都能多换一斤去。
豪爽是豪爽,可完全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手段了,看得出来大队长心里也没底,小何,也就是记分员话都不敢说,一溜烟地跑出去找人,然而大队部气氛还是很消沉,都在想书记来了要是真还没修好要怎么把这事儿给掩盖过去。
门却忽然被敲响了。
“谁呀?”
“我,周楚成。”
周楚成?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因为对这个名字不熟,而是太熟了,摊上这人那就没什么好事儿,不是今天说自己头疼脑热的干不动活,就是暗戳戳地想在人堆里浑水摸鱼。
书记员低声抱怨:“这时候跑来,不会又是想找理由少做工吧?”
他们还烦着呢!
说是这么说,可总不能真把人拦在外面,他起身给人开了门:“有啥事儿?”
周楚成伸着脑袋,四处张望:“我听说大队部的收音机坏了?”
大队长嘴巴撇了撇:“没坏,就是有点不好使。”
周楚成跟这事儿没关系,大队长还有点警惕,生怕自己多说两句,这人给捅到外面去,到时候要全大队都知道收音机出问题了,那跟直接让书记看到坏的收音机有啥区别?
他摆了摆手:“你问这些做啥,跟你没关系,一天少惦记这个那个的,赶紧的回去攒你的工分。”
周楚成揉了揉鼻尖:“……要不我试试?”
“啥?”
“收音机,我能修。”
大队长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你修过?”
“差不多那样吧。”
周楚成说得模棱两可,“无非就是电器元件,线圈或者是接触不良之类的问题……应该不麻烦。”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周楚成的话将信将疑,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小何那边也不知道碰到了什么麻烦,别说知青了,是连只鸟也没抓回来。
再这么等下去完全是坐以待毙,大队长把心一横,从布兜子下面把收音机拿出来:“你先看看——说好了啊,只准看,别瞎鼓捣上手!”
周楚成“哦”
了一声,浑不在意大队长的防备,他目光一打眼落在那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厚布上头:“这东西一直给收音机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