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雪时站在新升起的阳光下,而铂西瓦尔站在阳台的阴影里面,两个人好像之间被画出了一道界限分明的交界线。
铂西瓦尔说:“……都被您看见了,冕下,我最颓废的样子。”
郁雪时闭了下眼睛:“这算是最颓废的样子吗?”
铂西瓦尔说:“应该是算的,毕竟,我从来都没有这么低落过。”
铂西瓦尔的声音很轻,轻的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散落在尘埃里面了。
“我其实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掉这一天了,毕竟现在帝国跟联邦的合约一直都在稳步的进行,再也没有战争的世界是从来都想象不到的和平,从前抗议我的虫都赞成我了,从前批判我的虫都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以为我已经对这一切释怀了,毕竟如果将这件事情比作是一场滔天巨赌的话,那我毫无疑问就是胜利的赢下了所有的虫,这是属于我的大胜利。”
“但是在刚刚说话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挫败的时刻其实我比我想象的记忆的要深刻太多了,刚刚戈兰芬问我的每一句话,我回答的每一句话,虽然是因为梦境的原因所以跟过去一比一复刻,但是在那个时候真神奇啊,在那个时候的我竟然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被质问感受到委屈,因为被怀疑而感受到不解,我……”
铂西瓦尔的声音顿了一下:“我,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我不热爱帝国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其实觉得我可能还是蛮热爱帝国的,在他受到了打击的时候,我其实也会感受到痛苦,在他真的要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也会感受到不知所措。”
“在最开始,因为帝国跟联邦从不建交,在没有格兰登冕下的情况下,我其实是想着,要不极限一换一,我杀死了费奥多斯大公然后去死,来让帝国维持继续走下去的,可是,可是我那个时候做了很多很多的推演,我的每一个推演都在告诉我,就算是我杀死了他,就算是我死去了,帝国也可能并不会被救活,因为费奥多斯大公死去了,但是他的祸害还是留了下来,在这个帝国里面,真的有虫可以去解决他们吗?”
“我觉得没有,所以日子一天天过去,甚至超过了我预期中要去刺杀他的时间,我也仍然在举棋不定,我不敢去做,我时常觉得自己可能是太过于傲慢了,所以才会觉得,有的事情只有我能去做,除了我以外其他的虫都不能去做,所以我才会这么迟疑,这么举棋不定,我觉得我应该要去相信的,相信帝国还有其他英勇的英雄存在,我试图说服了自己无数次,但是最后我仍然没有说服我自己去死,因为,万一呢——”
“万一在这个我至今都没有看见救世主的帝国,真的没有救世主怎么办,那在我死去了以后,帝国应该要怎么办,我想,我起码应该看见,一个虽然并不能拯救帝国,但是起码有资质去拯救帝国的虫出现以后,我再去死。”
“就是在这个时候,格兰登冕下联系了我,他询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建交,共同缔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也有犹豫过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最后……我选择了相信他,因为我发现,我除了相信他以外,我再也不能够相信其他虫了。”
……
身为一个诺大的帝国,身为这个宇宙里面的霸主,帝国是为什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帝国是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他就好像是一艘看起来光鲜亮丽,但是其实随时都要沉底的大船,所有虫都只是看见了他华丽的外表,只有铂西瓦尔看见了他摇摇欲坠的船杆。
难道铂西瓦尔就不知道跟格兰登合作有风险吗?难道只有他们拥有眼睛可以清楚的看见这个世界吗?
当然不是的,而是铂西瓦尔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的选项了,他只能够这么选。
铂西瓦尔说:“当时,我可能或多或少,还是有一点希望能够被认同的,因此我告诉了他们,当然,您也看见了,我并没有得到任何的认同,我得到了全世界的反抗,他们指责我,他们辱骂我,他们排斥我,他们觉得我就是唯一的罪虫,是帝国摇摇欲坠的最大原因。”
“……后来我或多或少的明白了,他们可能并不需要一个所谓的救世主一样的角色,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打手而已,而我,很显然,突破了他们思想的界限,这只不过是权力的权衡利弊罢了,但是当时的我不太懂。”
“当时的我站在这里。”
铂西瓦尔抬起头,在漫天飞舞的纸张里面对着郁雪时微微笑了一下,“我在想,我是不是其实有什么地方做错了,思考了很长的时间呢。”
郁雪时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酸,他朝着铂西瓦尔一步步的走过去,他问:“那你最后思考出了什么呢?”
铂西瓦尔说:“我觉得,我没错。”
郁雪时也忍不住的对着铂西瓦尔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看着站立在他的面前肆意的铂西瓦尔,却好像透过了这个铂西瓦尔,看见了过去那个站在阳台的角落里面,看着漫天飞舞的纸张迷茫的铂西瓦尔。
他轻声的说:“是啊,你没有做错。”
铂西瓦尔说:“现在来看,那个时候的我是不是有点太笨了,当时要是跟现在一样崛起了,是不是就可以直接篡位了?”
铂西瓦尔开玩笑道:“那可能后面就不需要吃这么多苦了。”
郁雪时飘到了铂西瓦尔的身边。
他从光明处来到了暗处。
他跟铂西瓦尔之间再也没有了这条所谓的泾渭分明的线。